秀色田园之贵女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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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落水,拿孩子开刀

    一路长途跋涉,难得好好地休息一回,本该沾床就睡的华青弦,却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便再难以闭眼。新换的床又潮又硬,闷得她一身的汗,她勉强闭上眼,脑子里却尽是白日里看到的那些血腥画面,她自问是个胆大的,可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还是不免有些后怕。辗转难眠,就那么折腾了一整晚,早上起来的时候,眼下又黑了一圈。

    泌兰睡在外间,听到房里有动静就要来服侍,华青弦却只是摆手:“我自己来,你去帮我把两个孩子穿起来。”

    笙华郡主从小就是由着下人服侍到大的,可她却不是,自己穿衣穿鞋都要人侍候她还是不自在,索性自己来,反正下人们也知道她这几年住在什么地方,会做这些也不会太奇怪。

    “这么早就叫羿小少爷和颜小小姐起来么?”

    “刚回来,总要去给祖母请安。”

    别的人好说,家里这个老祖宗还是要巴结的,她生母虽是摄政王妃但却从不得父亲宠爱,以往,父亲倒是真的疼她的,可她闹出那么大的丑闻,早将家人的脸都丢光了,父亲怕是也不会再像以前一般纵着她。如今,她以‘残花败柳’的身份被重新接回王府,唯有讨好家里这个老祖宗,只要她肯开口护她,她就可以一步一步撑下来,直到,她为自己找到新的出路为止。

    泌兰点了点头,又道:“那也还早,这时候,老夫人怕是还在床上。”

    “早一点才好。”

    早一点就不会遇上不该遇上的人,早一点两个孩子也不会听到不想听的话,这儿毕竟不是吊子沟,她再不能像以往那般懒散无心,既然入了王府,她就只能是笙华郡主,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泌兰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华青弦的用意,也不再开口,只是小心地走到床边,轻声叫两个孩子起床。两个孩子很是乖顺,一叫就起来了,可当泌兰拿着两个孩子的新衣服要给他们穿上时,她柳叶般的眉头却又不自觉地深深拢起。要去见人,却偏偏没有见得了人的衣物,如果真就这般去了,老夫人见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郡主,这衣裳是不是该换一换?”

    华青弦正坐在那里等泌梅来梳头,听泌兰一说,眼光不正觉地落到了那两件新衣服上。她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入了王府又不能随意出入,想买也是买不了。就这两件新衣也是临走前玉娘给孩子们做的,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衣服了。

    “来的急,没顾上去买,先凑和一下吧!”

    一听这话,泌兰急了:“这种事哪里能凑和?您也不是不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这样带着孩子去,指不定说您拐着弯儿的诉苦。这些年老夫人脾气越发的大了,您之前的事儿又……”话到这里,泌兰一顿,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华青弦一眼,这才又道:“万一老夫人生起气来,这心思不是白费了?”

    “可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衣裳了。”她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知道郡主为难,泌兰抿了嘴不说话,正思量间,却见云妈妈已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要去给孩子们穿。泌兰一急,忙拦了她一把:“等等。”

    云妈妈看着她笑了一下,状似无心地说了句:“衣服差点,也好过不去请安。”

    是这个理,只是总还有别的办法,泌兰又看向华青弦,道:“郡主别急,我去去就来。”说去就去了,泌兰也是个急性子,不过,到底是在王妃跟前当过差的,做什么事情都很麻利,说的是去去就来,果真就没有让华青弦等很久。

    将手里的两套新衣捧了过来,她小心地递给华青弦看,解释道:“这是八小姐和小世子的旧衣裳。”说完,看着华青弦脸色微变,她又凑近了小声地解释道:“是我房里的七巧做的,八小姐嫌不好看,小世子嫌颜色不喜欢,都是没上过身的。”

    也就是说,其实是新的。

    七巧她是知道的,那是王妃屋里做针线的,王府里针线最好的是老夫人屋里的童妈妈,这七巧就是童妈妈的女儿,针线上也是一把好手,她做的衣裳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么想着,华青弦终于点了头:“那就先穿这个吧!等回来后,你拿上银子去给她们俩买两套现成的。”

    闻声,泌兰点了点头,终于欢欢喜喜地给两个孩子穿新衣去了。

    收拾妥当,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润安居,本以为赶了个大早,不曾想,竟有人比她还早就到了。

    眉,不自觉地微微一挑,华青弦嗅出几分不寻常的气息,倒也没打算退缩,仍旧恭恭敬敬地进去给华老太太请安。华老太太是摄政王的生母,娘家又是世代书香,亲弟弟还是当今圣上的启蒙恩师,是以,华老太太在王府里素有威望,便是许多事,王妃不能拿主意的,华老太太却拿得,算是王府里的‘第二把交椅’。

    一手牵一个孩子,华青弦才刚刚迈上台阶,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红豆却迎面走来,为难地说了一句:“郡主,老夫人说了,您一个人进去就好。”

    掌心的两个小手几乎是同时一僵,华青弦能明显地感觉到孩子们的情绪,可是,王府毕竟不是吊子沟,她再有脾气也是发作不得。想了想,还是将两个孩子交给了泌兰和云妈妈,吩咐道:“带到园子里去玩,我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小羿素来比普通的孩子要敏感,虽然心里不舒服,却还是笑着安慰华青弦:“娘亲,我们没事的。”

    他浅浅的笑意让华青弦心头一暖,不自觉地又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娘知道,你们都是最乖的,所以,不要乱跑好不好?”

    不是自己的地盘,不是自己做得了主的地方,行差就错一步就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老夫人那里必须要去,可两个孩子也不能马虎,她能做的,只是嘱咐又嘱咐。她也相信孩子们能听懂,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可以去摘花么?”毕竟是女孩子,小颜对老夫人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是很喜欢的。

    华青弦于是转眸看了看红豆,她笑着点点头,道:“只不要摘那些名贵的就好。”

    哪些是名贵的云妈妈可能不知道,但泌兰却知道,于是华青弦又深深地看了泌兰一眼:“看着点。”

    泌兰点头应下,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华青弦又站地门口看了他们小小的身子几眼,这才调整好脸上的笑容,跟在红豆的身后,进屋去了。

    一进屋,华青弦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王妃在那边落泪,柳侧妃却装模做样地劝着,还道:“姐姐你也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不过是个婆子,死了也就死了。”

    最后的一句死了也就死了,却是咬字极重,仿佛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华青弦自然明白那个‘别人’是自己,只是,到底是谁死了还惹得王妃这么伤心?

    “老夫人,我也只是数落了她几句,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说着,王妃拿了帕子试泪,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就是不肯看华青弦一眼。

    “她本是个精明人,却也因着太过精明而犯下了这等糊涂事,你说她也是应该,不是你的错。”

    老太太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早上一起来便听说井里头捞起来个人,她便觉得不对,现在得知死的是方妈妈,反倒是安心了不少。自打她知道自己的嫡亲孙女儿要回来,她就知道这个方妈妈留不得了,不曾想,王妃看上去性子柔弱,处置起人来却也不含糊。不过,想一想也能体谅,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当娘的哪有不心疼的?自然也就更恨那方妈妈的办事不利了。

    “毕竟是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人,我哪里是真的要罚她,她却这般就去了,岂不是心里在怨我?我只要想一想这些,心里就难受。”王妃说着,又落了几滴泪,老太太一看,叹道:“也是方妈妈的命,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连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华青弦一惊,方妈妈,哪个方妈妈?莫不是‘自己’的奶娘?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郡主的奶娘,郡主才刚回来,正是用人的时候,王妃许是打算将方妈妈送去给郡主用的,结果却……”柳侧妃这话说的恰到好处,老太太听完便睨了华青弦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眼,很快便又转过脸去和王妃说话:“换一个便是,还非得她了不成?”

    说罢,老太太又是一叹:“安排人好好安葬了吧?再拿些银子给她的家小,打发去庄子上就行了。”

    王妃点了点头,收了泪,才对身边的林妈妈说了一句:“就照老夫人说的办。”

    说着这些,几人又聊了些家常,只是没有人再提起还冷在一边的华青弦,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一直听老太太和王妃说时,柳侧妃不时也插上几句,聊的不算热络,倒也不曾冷了场。

    华青弦被冷在那里,自然也明白老太太这是故意在‘治’她。老太太系出名门,最看重的就是人的品行,她若没闹出那样的丑闻,老太太自然也还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可偏偏她出的那些事不但让自己声名狼藉,还让整个华家都抬不头来做人,老太太这就不能容忍了,恨不能直接扔根白绫给她,又哪里还肯再多看她一眼。碰了这么个硬钉子,华青弦也不气馁,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幅大气天成,名门闺秀的模样。

    老太太晾了华青弦一阵子,见她始终一幅处变不惊,恬静淡然的模样,倒也对她这般不卑不亢的郡主气势有些欣赏。虽仍旧不耻她的行径,却忍不住挪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来。

    一袭浅紫色碧荷高腰的儒裙,淡紫色的裙角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蔷薇,旁边绣着几只翩然起舞的蝴蝶,振脚欲飞的模样,似是要飞向那花儿。不盈一握的腰间系着条雪白的丝带,与浅紫色的碧荷高腰儒裙相得益彰,轻风吹过,丝带随风飘扬,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头上绾着双飞髻,各插了一支蝴蝶簪子,鬓角留着几缕青丝垂在胸前。面上未施粉脂,却依然掩不住由内而外的飘逸气质,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特别是那一双古井般的深眸,流盼生辉,却又深不可测的诱人。

    这个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长得太美,如若不然,也闹不出那等丑事……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口一紧,竟是隐隐钝痛起来。五年前,她自觉有愧已投过一次河,即是阎王不收她留了她这条命,老太太也无意再为难她。只是,她竟敢真的将那两个孩子带回府里,就这一点,她就不能再放任不理,五年前她不肯说出那人是谁,那么五年后,为了孩子,她难道还敢不说?

    “过来吧!”

    “祖母,孙女儿给您请安了。”说着,华青弦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磕了个头。磕罢,还小小地在心里又腹诽了一番古人的这些礼数,动不动就跪啊跪啊跪的,真麻烦。

    “起来吧!”

    华青弦依言起身,又转过身子去跟王妃请安,只是,她才刚刚张开了嘴,王妃却掩起帕子轻轻咳了几声。见她这般娇弱,华青弦于是关切道:“母亲,您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她叫的是母亲,不是母妃,只因,她的记忆里,笙华郡主一直是这么叫的,就算是摄政王她也一直叫的是父亲,而不是父王。

    “无碍,昨晚没睡好罢了。”

    没睡好?为什么没睡好?自然是因为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王妃对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漠了些,记忆中的王妃虽然冷,但对自己一直是好的,虽说后来她出了那样的事,但不是说母女连心的么?就算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却也不该这般的冷漠,仿佛,她之于王妃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且,这种陌生的感觉,很强烈……

    正模模糊糊地想着,那边柳侧妃却主动上前来跟她行了礼,华青弦初时一愣,片刻便又反应了过来。原来,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妾,是要跟她这个有封号的郡主行礼的。可是柳侧妃记性似乎是不大好,她来了这半日了,她竟是现在才记起来这些。

    “姨娘不必如此大礼。”

    说着,虚手一扶,尚未触及柳侧妃的衣袖,人家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而且,看向她的眼光,似要吃了她一般,华青弦只作未见,只盈盈浅笑着看她:“姨娘,多年不见,你气色似是好多了。”

    一声又一声的姨娘,气得柳侧妃嘴皮子直哆嗦,她却只能故做淡定地回着话:“郡主,怎么现在还叫妾身姨娘?王爷都封王多年了。”

    “是啊!我差点忘了,现在该叫你柳侧妃了。”

    侧字咬字极重,听得柳侧妃面上又是一僵,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得外间有小丫鬟急急奔来,顾不得喘口气便焦急地道:“老夫人,不好了,八小姐落水了。”

    “什么?”

    一听说是八小姐落水了,柳侧妃当时便慌了神,脸色煞白得难看,就要朝外跑。那丫鬟却又赶紧道:“好在救上来了……是……是羿小少爷救上来的。”

    柳侧妃一听这话,心神顿时稳了稳,又问道:“哪里来的羿小少爷?”

    “就是,就是……郡主的……”

    小丫鬟的话未说完,那边王妃却突然站了起来,面色焦急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两个孩子都好吗?”

    听到说是华羿救起八小姐的时候,华青弦便感觉到不对头了,可这个疑团还没解开,王妃的态度,却让她心中升起了另一个疑团。对亲生女儿如此冷漠,却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孙如此关心,这,又是什么意思?或者,王妃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面上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那小丫鬟知道八小姐是王爷的心头肉,见八小姐在老夫人的园子里出了事,只慌得赶紧来找老夫人报信,听王妃这么一问,又小心地回道:“羿小少爷没事,只是八小姐呛了些水,一直在哭闹着要找侧妃……”说罢,又去看柳侧妃的脸色,见她脸色大变,小丫鬟缩成一团,是大气也不敢再出了。

    “老夫人,儿媳先去看看瑜儿。”

    “等等,一起去看看。”

    老夫人说罢,就要下塌,红豆连忙来扶,那小丫鬟也机敏地捧来了老夫人用的凤头仗,一行人众星捧月般,又是浩浩荡荡地奔园子里去了。

    ——

    时值盛夏,荷塘里的水其实并不深,八小姐华青瑜落水后又及时被华羿救起,是以,仅仅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但,向来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疼的八小姐,哪里又受过这等委屈,于是便张了嘴不停的哭,一边哭还一边跟及时赶来的柳侧妃告状:“都是她的错,她偷我的衣服。”

    小小的手,盛气凌人地指着一边正咬着唇的华颜,华颜脸色绷得紧紧的,据理力争:“才没有,这衣服是……”小颜本想说衣服是泌兰拿来的,可想到身边正白着脸的泌兰吓成了那个样子,又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把她给连累了,于是便舍了提泌兰的那一句,只强辩道:“反正我没偷。”

    “明明就是我的衣服,你不是偷来的又怎么穿上身的?你们这些乡下人,是野种,野种才做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事。”八小姐华青瑜本还哭哭嘀嘀的不成样子,眼见着撑腰的人过来了,当下便翻了脸,什么都敢说,什么也都敢叫嚣了。

    可是,她虽然才五岁,又是个庶出的,但到底也是王府的血脉,一个千金小姐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当下老夫人便沉了脸,一抖凤仗,喝斥道:“住口,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华青瑜认为自己占着上风,所以想要狠狠借母亲的手治一治华羿和华颜,不曾想一句话说的不对竟会惹怒了祖母,祖母平时也是对她疼的紧,几时这样吼过她?当即瘪了嘴,只是抽噎着缩进柳侧妃的怀里,却不敢再说话。

    抱着怀里还瑟瑟发抖的小女儿,柳侧妃心都疼了。本是忧心如焚地赶来看女儿的,可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不免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虽是个侧室,但到底也是千金小姐出身,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女儿,竟然开口就是野种野种的叫,又哪里还有半分的教养?也怪不得老夫人会这样大声的训斥了。但,不管孩子说了什么,到底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夫人不帮孩子说话也就罢了,竟然当着那两个‘下作’的孩子的面这么骂八小姐,这让孩子以后怎么在那两个贱种面前抬头做人?

    想到这里,柳侧妃的眸间已现戾气,看着华羿和华颜的表情,也似恨不能扒了他们的皮。

    老夫人见柳侧妃一心护着女儿,没有半点自省的意思,心里一凉,也狠狠地剜了柳侧妃一眼,眼神中的不满已是浓得快要溢出来。她不喜欢王妃,平时便对这个柳侧妃多有看重,她也争气,一口气给华盛天生了四个儿子,在老夫人的眼中也就更加有份量了。可平时她护着她那是给她的体面,她自己怎么能将生养的女儿这么不当数?这种话也是一个大家小姐能说得出口的,这幸好是没有别人,要是别人听了,还不定怎么说这小八,万一那口无遮拦的名声传出去了,长大了怕是婆家都说不好,又哪里还能往那里送?

    “以后再不要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要不然……”

    “阿嚏!阿嚏!”一连串的喷嚏接连出来,生生阻断了老夫人未完的话,华青瑜缩在柳侧妃的怀里,虚弱的流着泪:“娘,我冷,我好冷……”

    如此好演技,真是给‘影后’跪了。

    华青弦冷笑着,眸光不自觉地瞟向了身边的老夫人,果然,老夫人本还只是脸色有些冷,可看到华青瑜的‘表现’后,脸色已不能仅仅用难看来形容了。系出名门,又掌控王府这样的大宅院数十年,老夫人是何等厉害角色?她都看得出来的戏,老夫人如何会看不明白?只可惜,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还以为这样拙劣的小手段,能博得老夫人的同情与好感,殊不知,有时候弄巧也是会成拙的。

    “唉呀!这可怎么得了,怕是受了凉了,还不快去请大夫。”犹自不觉,柳侧妃依然夸张地配合着自己的女儿,虽然表情里的担心也有几分真心,只是,有些心思那样的明显,老夫人再想护着她,也是张不开那个嘴了。

    “已经去请了,马上就到。”

    不知是谁的声音,弱弱的应了一句,柳侧妃只做未听,又吼着身边的珍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八小姐抱进屋里去换件干衣裳?”

    珍珠肩膀一缩,忙小心地抱起了华青瑜,而后,直接送进老夫人的屋里的侧间去了。

    待华青瑜换好新衣,大夫也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问过诊后,华青瑜又被珍珠从侧室里抱了出来,送到老夫人榻上时还‘虚弱’地轻咳了几声,然后便歪在老夫人怀里直掉泪。老夫人一见,也拧了眉,抬头问柳侧妃:“大夫怎么说?”

    “受了寒,怕是要将养些日子了,说要仔细点照顾着,万一落下寒症病根就麻烦了。”说罢,柳侧妃眼一红,似也要难过得落下泪来,华青弦一见,嘴角直抽抽。

    大热天的,不少人直接就到河里洗澡了,华青瑜怎么就能受了寒?还要落下寒症?

    尼玛,敢再‘弱’一点么?

    “母亲,也不是儿媳想挑事儿,可是瑜儿这件事还是得有个说法的,不管怎么样,颜丫头就不该将瑜儿推到塘里,就算她身份尊贵是郡主的女儿,她也不能这般跋扈。”

    一开口就定了华颜的罪不说,还不顾事实,华颜忍无可忍,当时便红着眼叫了起来:“我没有……”

    “小颜,长辈说话小辈不要插嘴。”知道孩子委屈,可面对不同的情况,得用不同的办法,小颜再委屈也是晚辈,如此冲撞长辈乃是大不敬,是以,不待柳侧妃张嘴训斥,华青弦已是主动斥责了小颜一句。她做得这样的‘规矩’,不信那柳侧妃还有话可说。

    果然,柳侧妃只是深深地看了华青弦一眼,便直接将眼光转身了老夫人。

    “是该有个说法的。”点了点头,老夫人似是很认可柳侧妃所说,转头去看荣妈妈:“你是一直跟着八小姐的,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夫人,是颜小小姐的错。”

    又来一个定罪的,特么的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法官么?

    华青弦虽未看到事情的经过,可以她对自家两个宝贝蛋的了解,她绝不相信小颜会做那样的事,如果真是小颜将华青瑜亲手推下了河,别的不说,小羿是不一定不会出手相救的。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子,在某些方面的默契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如果真的逼到小颜下狠手了,小羿不但不会救,还会‘落井下石’。所以,就凭这一点,她就知道荣妈妈所说一定不是真相,都是在故意的欺负她的孩子。

    老夫人眉一挑,眸间已有厉色:“怎么个错法?”

    那荣妈妈在柳侧妃的屋里也是个横着走的,在老夫人这里就乖觉得多,但,那双小眼睛一溜便透着几分势利,只斜眼瞧着小颜道:“就是这身衣裳,本是八小姐的,可不知怎么地就穿在了颜小小姐的身上,八小姐看了自然不高兴,就多说了两句,没想到颜小小姐当即便撒起了泼,八小姐哪里是颜小小姐的对手,这不,就掉塘里去了。”一句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指向性很明显,横竖就是说是小颜打了华青瑜,还把她推下了塘。

    小颜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你可以说她不乖,也可以说她不可爱,但绝对不可以冤枉她。特别是说到那身衣裳的时候,荣妈妈的眼神,仿佛在指着小颜的鼻子说,你是小偷,衣服是你偷来的。小颜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便落了泪,哽咽道:“你胡说,我没有推她,是她推我没推到自己掉塘里去的。”

    见小颜气得直哭,荣妈妈反倒十分得意,又刻薄道:“颜小小姐,是怎么样大家可都看着呢!不是听您一面之词就可以抹杀事实真相的。”

    听到这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羿终于开口了:“你说是小颜推的八姨,不也是一面之词?”

    说罢,又是冷冷地看了荣妈妈一眼:“即是叫她一声小姐,那她就是你的半个主子,主子的事也是你一个下人可以质疑的?还是荣妈妈觉得,小颜和你一样只是王府里的下人?”

    如果小颜是下人,那华青弦这个郡主是什么?那郡主的母亲和祖母又是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明明白白的挑开了所有人都避重就轻的问题,但听到这话,最诧异的莫过于华青弦,她一直以为小羿只是个四岁多的孩子,虽然平时说话条理分明,也聪明得让人吃惊,但,这番话没有人教他,他居然能说得颇有气势,特别是那一声八姨,简直让华青弦都要给自家儿子跪了。

    尼玛!八姨都叫了,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扮‘婴童’。

    “八姨,您总归是要说句话的,是不是小颜推您下去的,您最清楚是不是?”又是一声质疑,华羿却直指老夫人怀里扮无辜的华青瑜,只是,那小小的人儿装做没听见,只是又虚弱地‘咳’了几声。

    那么多人招呼着青瑜换衣服,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小羿也是一身的水,小羿没有被寒到,她却给寒到了,还真不是一般的讽刺。华青弦轻哼着看了华青瑜一眼,又转头去看小羿。只见他一身湿衣还贴在身上,脚下早已淋了一滩的水,但双眼却很亮,这让华青弦更加心疼他的懂事,只是越懂事,便要承受的越多。比如现在,他明明应该进屋去换身衣裳的,可是老夫人没点头,他就只能这样湿淋淋地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能提。

    很心疼,但华青弦同样分得清轻重。小羿毕竟是吊子沟长大的,这又是个大夏天,她知道他受得了,所以,她不会不合时宜地提出这件事,既然小羿都沉得住气,她更该稳重些。她们母子三人即已来了王府,很多事情都是避不开的,早一点让他们认清事实,日后,他们也能早一点学会自保。不过,小羿最让华青弦值得骄傲的地方,就是非一般的聪明的头脑,他一直不太喜欢说话,但一开口便是一针见血,几句话下来,不说荣妈妈和柳侧妃不好再应声了,便是连老夫人看向小羿的眼神,也略略变得有些不同。

    很好,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她会一点一点让这个家里的人知道,她的孩子,绝不是可以任人鱼肉,任人欺压的主。

    不动声色地与华羿对视着,越看得久,老夫人眼底的波涛便涌得更急,那样的激动,便是连老夫人身边人都瞧出了异样。老夫人或者永远也不会想到,她最想在华家子孙身上看到的王者之气,竟会在一个不被她所接受的‘野种’身上看到。老夫人的心里是矛盾的,但这样的矛盾,却并未让她犹豫太久。

    “泌兰,你也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泌兰跪了下来,直接给老夫人磕上了头:“老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这身衣裳是奴婢拿来给小小姐和小少爷穿的,没想到八小姐会不高兴,是奴婢的错。”

    “说重点,八丫头,是被推下去的吗?”

    泌兰怔了一下,似是未料到老夫人会问得这样直接,她跪在地上,小心地看了看华颜那还梨花带泪的小脸,终于一咬牙道:“不是,八小姐是自己掉到塘里去的,荣妈妈当时刚巧背过身子了可能没看到,但我和云妈妈是看到了的。”说罢,又指了指柳侧妃身边的珍珠和流苏:“她们也是看到了的,老夫人若是不信也可以问问。”说的是荣妈妈当时刚巧背过身子去了,也就是荣妈妈也没有说谎,只是没看清罢了。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说法,荣妈妈却是丑态尽出,泌兰却是面面俱到。还趁机拉了珍珠和流苏下水,只要老夫人打算一问到底,这事儿就瞒不下去了。

    老夫人凝神听了,又拿眼去看柳侧妃身边的两个丫鬟,那两个吓得腿一软忙跪了下来,刚要开口,泌兰却又接着说道:“这事儿的起因是颜小小姐身上的这身衣裳,八小姐说自己就是不要的也不给外人穿。所以便要荣妈妈剥了颜小小姐身上的新衣,可是颜小小姐毕竟是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能……是以,颜小小姐自然是要避让的,荣妈妈抓不到颜小小姐,八小姐就过来帮忙,只是不巧,身后竟是荷塘……后来,羿小少爷直接就跳下塘去了,把八小姐救了上来。”

    八小姐说不给外人穿,所以,在八小姐的眼中华颜和华羿是外人,也就是根本没当华青弦这个郡主是姐姐的意思。让荣妈妈剥了小颜身上的衣裳,可小颜毕竟还在这个家里唤一声小小姐,一个小姐如何能在外面‘衣衫不整’?这是说八小姐没有教养,根本就不识礼义廉耻。荣妈妈抓不到人,八小姐就要来帮忙,也就是说,小颜没有动手反倒是是八小姐先动了手,然后,自己失足掉到塘里的。最后,是小羿救了人,却没有得一声谢字,还一直湿淋淋地站在这里,等着老夫人和柳侧妃等训话。

    点到为止,却又恰到好处,说清了真相,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有说。几年不见,泌兰竟是这般的伶俐了,华青弦唇角一牵,微微上扬。

    话到这里,老夫人似是终于发现小羿的衣裳还是湿的,于是吩咐道:“泌兰,带他去侧室里换身衣裳再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小世子有不少旧衣在那里,随便挑一件。”

    华青弦眸光一沉,又是旧衣。

    看来,因为自己德行有失丢了华家的脸,老夫人是真的没打算认小羿和小颜做华家正正经经的主子了。

    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王妃一直都沉默着,直到小羿终于被带去更衣,王妃才冷冷看了地上的荣妈妈一眼,哼道:“荣妈妈,你可是咱们府上头一份了,大庭广众之下剥小姐的衣衫,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腌臜手法?”

    “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

    荣妈妈是有苦说不出,可王妃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只继续冷声道:“你当然有错,错在没有看好八小姐,还给主子们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王妃一句话,便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到荣妈妈身上了,荣妈妈一听,浑身都颤了起来:“王妃,奴婢,奴婢……”

    “老夫人,这事儿怎么能全怪荣妈妈,若不是那孩子穿了瑜儿的衣裳哪里来这些事?还有,老夫人不觉得羿小少爷方才那身衣衫也眼熟的很么?咱们日防夜防,只怕是……”

    王妃到底是没有让柳侧妃将最难听的四个字说出口,只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那两套新衣,是我拿给泌兰的。”

    说罢,又去看老夫人,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这身衣裳确实是做给八小姐的,只是,送过去的时候,八小姐说不喜欢,所以又让七巧直接拿了回来,然后便一直放在媳妇儿屋里。媳妇儿想着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放着放着也是小了,所以小羿和小颜回来后,媳妇儿就让泌兰又从珏儿的箱笼里挑了一套适合小羿穿的,一并送到阿弦屋里了。原是好意,不曾想竟然惹出这等事来,老夫人要怪就怪媳妇儿吧!不该省这点银子。”

    此言一出,华青弦眉头几不可见地一动。王妃会帮着小羿和小颜说话,她倒也不觉得太奇怪,只是,这么个偏帮,甚至不问原因就将理由都帮泌兰编好了,这倒让华青弦觉得奇怪了,是因为小世子和小羿小颜同龄的原因么?如若不然,她还真想不出王妃会这么说的理由。

    一句省银子,似是又触动了老夫人的心思,想到华青瑜那些堆集成山却又从不曾好好穿过的新衣,终还是松了眉头,知婉大度地看了王妃一眼:“我怪你做什么,你也没什么错。”

    “可八小姐毕竟受了惊,也是因那衣裳而起。”

    摆了摆手,老夫人不愿多说:“即是误会,说清楚了便好,瑜儿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孩子。”

    说罢,老夫人似是不经意地拍了拍怀里的华青瑜,她倒也机灵,立马起身要给王妃赔礼道歉,只是一弯腰,又‘咳’得全身都抖了起来,于是那道歉的话,也就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王妃似是不介意,只温婉一笑,附和着老夫人的话:“是啊!咱们家的八小姐,最是知书达理了。”

    知书达理四个字,王妃头一回用在八小姐华青瑜的身上,听上去那样的真心,却听得柳侧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眸,更沉。

    柳侧妃下意识地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笑道:“是啊!瑜儿是个心善的,只要让颜小小姐给瑜儿道个歉,她便再不会追究。”

    事情说到这儿,其实已是算圆满解决,可柳侧妃的一句道歉,却又触到了小颜心底那根敏感的神经。对她而言,道歉就等同于认错,认错就等同于自己理亏,所以,她想也没想,便又冲动地叫出声来:“我没错,为何要道歉?”

    就是这个话,柳侧妃当即便紧抓了不放:“小小年纪,便这般的张狂,郡主,这孩子您也该好好教教,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王府里教出来的孩子都是没教养的。”

    小颜毕竟不如小羿沉稳,脑子也转得慢一些,根本不知柳侧妃这是故意给她下套,于是便一头栽了进去:“你才没教养,你全家都没教养。”

    “住口。”

    一拍坑头上的小几,老夫人终于暴起怒斥,那威严的姿态一摆,小颜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赶紧朝华青弦裙子后面躲。

    将孩子一把从身后扯出来,华青弦拉着小颜就跪了下来:“祖母息怒,孙女儿下去后会好好骂她的。”

    小颜骂柳侧妃没教养顶多算是冲撞长辈,可骂全家都没教养的话,那就是整个华府一百多口人都骂进去了。想到这里,华青弦心底也是怄出了血,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早知道她真该听听阿十的,也就不会把小颜教得这么口无遮拦了。

    “这般的嚣张,不灭一灭她的性子以后还真不定就是个没教养的。”说罢,老夫人似是气极,一抖凤仗又吩咐道:“两个都关进柴房,谁也不许去看他们。”

    闻言,华青弦容色大变,一颗心也是慌得小鹿般乱跳起来。

    两个,也就是说,小羿也要一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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