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园之贵女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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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又见阿十

    吃过午饭,华青弦没什么精神地在房里头看书,眼睛是盯着书本的,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两个孩子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她实在是做什么都没有心思。若不是怕那些‘眼线’看出她的异样,又跑去柳侧妃那里报信,她早就扔了书直接奔柴房那边转悠了。可是,这里是王府,她不能再使当初那山沟沟里‘小寡妇’的野蛮劲儿,只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等着泌兰的消息。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泌兰终于回来了,一进屋就关了门。

    “厨房里张常胜家的说,饭食带进去了,只是都不吃,说不见到郡主,宁可饿死。”说到这里,泌兰顿了一下:“小小姐眼睛都哭肿了。”

    闻声,华青弦原本拿着书的手,倏然紧握。说是三天,可不知这三天算不算昨日,所以,也有可能是四天。如果两孩子拗起一直不肯吃东西怎么好?

    想到这里,华青弦验难免有些沉不住气。她也是没想过要再去找王妃,可人走都到王妃的院子前了,却被林妈妈拦了下来,说王妃病了,不愿见人。是不愿见人,还是不愿见她,也只有王妃自己知道了。不能见王妃,她便想去见自己那个父亲,只是,人家回到家里后第一个不是去的王妃的院子,而是去了侧妃的院子,而且,一去就不曾再出来。

    左也是爷,右也是爷,但没有一个愿意伸手帮她一把,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愿意待见她。既然这么厌恶她,却又使人接她回来,也不知道当初都是些什么心态?为此,她曾试探过云妈妈,还真的打听了些东西出来。不过,结论是,接她回来真的是个意外,华青磊意外到了西山,又意外地听说了有个华青弦,于是又意外地救了她,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把她接了回来……这也太巧了一些。

    不过,无论接她回来是为什么,有一点她却是看清楚了的,这个家里的人虽然都厌恶她,却也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可她的两个孩子就不同了,身份地位都不如自己,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其它?心一紧,华青弦终于再坐不下去了,直接寻了玉娘给她的包袱塞到了泌兰的手上:“这些是我身上所有的银子了,你拿去给那个周大娘,让她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两个孩子。”

    “郡主,没用的。”

    华青弦挑眉,冷泠泠地看着泌兰,口气略有些生硬:“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用?”

    泌兰心口一闷,憋红了脸这才说了实话:“柳侧妃给的只多不少。”

    这是暗示她周大娘是得了柳侧妃的好处,才这么‘尽心尽力’的?

    好,很好!才回来一天,家里已四面楚歌,是‘自己’人缘太差,还是这个家的风水不好?堂堂一个郡主,在这里竟是混得还不如在吊子沟?

    华青弦恨得咬牙,但人却还未昏了头,心里一合计,便对泌兰说:“没用也试试,万一……”万一那周大娘是个心黑的,想要贪两份呢?如果她是见钱眼开,她就一定有办法钻空子。

    摇了摇头,泌兰叹气道:“林妈妈试过了,一气拿了五十两,那周大娘就是不肯,还抬出了老夫人,林妈妈没有办法,只得回去请了王妃,哪知,王妃才要抬脚进柴房看孩子,老夫人身边的红豆姐姐就来了,给王妃带了句话,王妃没有办法,也只能回去了。”

    这么夸张?对付两个孩子,她们就不觉得用力过猛了么?

    “郡主,现在只希望小少爷和小小姐能不要再那么犟,只要肯吃东西,三天后总还是能出来的。”

    “不见到我,他们是不会吃东西的。”

    “郡主……”

    听到这话,泌兰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正心里埋怨着小羿和小颜太任性,却听华青弦在她耳边解释般地说了一句:“他们不是任性,是担心我,被关在柴房里什么也不知道,看老夫人对他们的态度就知道我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地位了,他们受了罚,唯恐我也受罚,或者经受些更严重的,才会一直要求要看到我,看到我平安了,他们才肯吃东西。”

    “原来……原来是这样,奴婢还以为……”

    华青弦自然明白泌兰心里想的是什么,要不然也就没有之前那些话了。不过,看到泌兰这个反应,她又是酸涩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种心情,你们不是应该比我更明白?”

    “郡主,那现在如何是好?”

    “让我想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华青弦反倒是坐了下来,神情比方才还要从容淡定。越是关键的时候,她就越不能乱了阵脚,否则,不但救不出孩子自己也会搭进去,如果自己都出了事……

    ——

    盛夏,月朗星繁。

    华青弦半夜里偷偷摸摸起来,独自一人去了绮兰阁内的月华亭。刚坐下,身后便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心头一喜,猛地回过头来:“天火,你终于……”

    最后的‘来了’两个字,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华青弦静静看着眼前那张清俊绝华的脸,一颗心,不知为何越跳越乱。

    眼前的阿十,拥有太阳神阿波罗般精雕细琢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弯弯如月,肃然时冷若寒星。直挺的鼻梁,薄唇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静默时冷彻如冰。他嘴唇的弧角非常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那一笑,似能让阳光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照射下来,温和而自若,暖了人心。

    月光下,他欣长优雅地向她走来,手里把玩着一朵怒放着的红花,夜色太浓,她看不清那花儿的形状,只觉得那惹眼的颜色,似是暗夜中的一团火花,衬着他那一身墨色素袍,妖娆而邪魅。

    “又见面了。”他笑着开口,带着淡淡的疏离,声音依然清亮好听,只是夹杂着些莫名的冷傲。

    “那是什么花?”

    华青弦本想不理他的,至少,不该这么快就表现得很愿意跟他说话的样子,可是,这妖孽生得实在太过‘可口’,所以,她只在心底小小地傲骄了一下下,便还是没骨气地开了口。不过,为了表现出她的‘冷漠’,她始终不曾正眼看他的眼睛,只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梭他一下下。

    “不认识么?曼珠沙华。”

    那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每吐出一个字都在观察着神情的变化,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华青弦的脸上,除了迷惑还是迷惑。

    许久,她终于长长地喔了一声,淡淡道:“原来是彼岸花啊!挺漂亮的,送我的么?不用这么客气的。”说罢,轻盈地接过他手里的花儿,很是自然地放下鼻前嗅了一下。

    她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挂着一丝看不清的幽怨,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与之前他所见的又是另一种光采照人。纤白柔荑执着那无叶的花朵,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目胜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桃红的锦裙,在这清水无华的月色中显得格外的空灵轻逸,只一垂眸,便是一种说不出的娴静柔美。

    他一直记得那八个字,貌若天仙,国色天姿,此刻,他能想到的依然是这八个字。随着她的身影摇曳,夜云朝墨如漆潭的眸间唯有她纤瘦的身影,目光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思,吹皱了一池春水,在他原本止水般的心田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喜欢吗?”

    “不喜欢。”

    她很直接,直接到令他无法接话,她却一挑秀眉又问咄咄逼人地问道:“你知道彼岸花代表着什么吗?”

    “我只知道,这花,叫曼珠沙华。”他还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过这样的花朵,只是,在她的眼中,他却看不到一丝半点的慌乱。这样处变不惊的气度,不是她一无所知,便是她隐藏得太深,那么,她会是哪一种?

    耸耸肩,她无所谓地道:“好吧!你喜欢的话就叫它曼珠沙华吧!不过,不管她是曼珠沙华还的彼岸花,都是不吉利的,你带着它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凝眉,他长长的眸子,危险地眯了一下,复又慢慢张开。

    “它盛开在七月,长于夏日,传说中曼珠沙华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它的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是人们上坟的日子,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它开在秋彼岸期间,非常准时,所以又叫彼岸花。彼岸花,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这种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地开着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鲜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得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也是那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彼岸花的美,是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所以,它的花语是。”她顿了一下,抬眸深深地看向了眼前的阿十:“悲伤的回忆。”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花语这个说法,可他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又这样不声不响地过来,更带来这代表着不详的花朵,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们的‘过去’,也是一场悲伤的回忆?

    “这些我都没听过,我只听说,它是日月国的图腾。”

    闻声,华青弦撇了撇嘴,很是同情地道:“那个国家一定被灭了吧?”

    “是被灭了。”

    心,猛地一颤,再看向她时,眸间已只剩下凌厉与冰雪。

    “看吧!我就知道,用这么不吉利的花做图腾,那不是作死是什么?”不都说古人最迷信的么?怎么连这个都不打听清楚就随便做图腾的?要用也用白莲花嘛!那可是人家观音菩萨用的,保管吉利。

    华青弦的态度,又一次让夜云朝迷惑了,那样无知无畏的表情,真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是自己误会她了?她和日月国没关系?那她腰上的那朵曼珠沙华又是哪来的?还有,如果她真是日月国的皇室后裔,那又为何会是大晋的笙华郡主,这样的身份,对于大晋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讽刺。

    “说吧!干嘛来了?”漫不经心地开口,她的眸光淡淡扫过他的身后:“天火呢?是不是跟你一起来了?”

    “你在等天火?”

    “是啊!”她指指地上:“他和小颜说过,要是有事找他就画一个包子,他看到了就会来。”

    顺着她的手势,夜云朝下意识地低头,果见那凉亭之内的地上画着一只硕大的包子了。眉,不自觉地一扬,似又想到了那些‘荒唐’却欢乐的时光,不自觉地,那欠揍的话便溜出了口:“这包子是你画的?真难看。”

    这口气,华青弦一愣。

    果然是阿十,只是,这身衣着,应该再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阿十。

    “不损我你会死么?嘴这么臭?”这般性格,才是真的华青弦,不似白日里看到的那般,娴静温雅,仿佛真的是金枝玉叶。

    “你对谁说话都很客气,就是对我说话太不刻薄了,为什么?”

    她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因为你不老实,因为你从不说实话。”

    “你不也没有跟我说实话?”夜云朝的眼光上下一滑,暗指她这华丽丽的郡主身份。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华青弦告诉过你没有?”

    “……”

    这一点,这么解释好像有点牵强吧?

    “行了,天也不早了,我们这孤男寡女的在此私会貌似也很不合适,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对于这个占了大便宜便拍拍屁股走人的瘟神,华青弦心里还是有气的,虽然方才忍不住跟他多说了两句,但,有些‘深仇大恨’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化解的。所以现在,她要扳回一局,将他‘拒之门外’。

    华青弦走得潇洒,那挺直的脊梁,那倔强的背影都让夜云朝即好笑又无奈。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渐渐远处,他忽而温柔地唤她,声音低沉而醇厚,好听得让华青弦觉得自己似喝了陈年的红葡萄酒,心都要醉了。

    他说:“阿弦,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么?”

    她不回头,只是脊背挺得越发的直了:“先走的那个人是你,不见的那个人也是你,为何要反过来责问我?”

    “当时,情况紧急……”

    这个借口真的很拙劣,可是,他又如何能告诉她,他介意的,其实是那朵不该看到的花?

    “好吧!就当是情况紧急好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当她是傻子么?这样的烂借口也想哄到她?既然还是无心说实话,那就彻底不要说好了,反正,她已变回了笙华郡主,再不能做无拘无束的华娘子。而她与阿十的那一段过往,也将会随着笙华郡主的这个身份,彻底湮灭于红尘。

    “……”

    被赶的滋味不好受,但更让他觉得不好受的,却是华青弦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很率性的,甚至略带点张扬与善变,不似现在这般,小心翼翼却又暗藏心机,不过是两日的时间,她便真的成了笙华郡主,只是,为何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丁点的开心与满足。

    笙华郡主?华青弦?分明是一个人,却又感觉像两个人,这种感觉太过不真实,甚至让夜云朝的心尖也泛起了凉意。这个王府,对她来说竟是这般的让她绝望么?

    想走,却也想留,只是顾及着她的身份,不能再像当初那般放肆,是该告诉她他是谁的,可是,在那朵曼珠沙华的真相被解开前,他什么也不会说,更什么也不能说。这般想着,他终还是选择了落拓转身,只是,足尖旋转的同时,他的身后又软软地响起了清越的声线:“等等。”

    似还有些犹豫,但她到底是开了口:“你身上中的毒,解了吗?”

    “解了。”

    她眼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还记得是谁救了你吧?”说完,好似生怕他会反悔一般,她又急忙道:“现在,你的救命恩人有难,你是不是应该仗义出手搭救搭救?”

    救命恩人?华羿?

    他终于转身看她,目光如淡淡青烟一样朦胧:“要我怎么救?”

    “带我去看看我儿子,做得到吗?”

    “当然。”

    闻声,华青弦眸光一闪,一双泉水般纯净的双眼,瞬间便璀璨而亮。

    ——时值盛夏,正是蚊多的季节,柴房里,小颜和小羿的手脚脸上都是咬出来的红包,正钻心的痒。小颜忍不住就上上下下地抓着,很快一张小脸被抓的通红:“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吃饭?”

    扯下小颜正胡乱抓着脸的小手,小羿依然淡定:“因为我们要等娘亲过来才能吃。”

    “可是,我好饿。”

    小颜嘟着嘴,满脸委屈。挨饿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试过,她们原就比普通的孩子要经扛,只是,面前摆着一盘又一盘的精致美食,却又不能动手的感觉,实在让小颜觉得难受。

    “饿也不能吃。”

    “为什么?”

    闻言,小羿目光闪动:“因为饭菜里有毒,吃了咱们就死了。”

    “啊?”

    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小颜当时就吓傻了眼。

    “那些人都不喜欢娘亲,可是娘亲是郡主,她们不敢毒死她,可我们不一样,我们要是死了,扔到乱葬岗上就行了。”小羿是个敏感的孩子,智商又高得出奇,明明只有四岁多但言语间已像个小大人了。事实上,自打他们入了王府,他就发现娘亲不同了,不像以前那么抽风,也不像以前那样随意,就是说话吃饭的动作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起初,她还以为娘亲是怕失了礼,可渐渐的,他才知道,娘亲是故意那么做的,只有让人挑不到毛病,才能平平安安地生存下去。

    娘亲带他们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却只见了娘亲一个人,这就是不认他们两个的意思了。他虽然心里很不爽,却还是乖乖地带着妹妹去了园子里玩,只是,没想到就遇到了那个华青瑜。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多讨厌他们了,还有那个柳侧妃的表情,绝不仅仅只是想惩罚他们,妹妹天真无邪才会上那个老女人的当,可他,却什么都看清了。柴房他是‘自愿’要来的,如果他不来,妹妹一个人肯定会出事,娘亲现在处处受制,他要看着点妹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才行。

    “哥哥,我好怕!我们真的会死吗?”

    伸手揽过小颜在怀里,小羿学着华青弦的样子,轻轻拍着小颜的背:“妹妹不怕,娘亲会来救我们的。”

    “可是,她们不会让娘亲来看我们。”小颜不及小羿机灵,但也不是个笨孩子,哥哥都已经说得那样明白了,她自然会紧张。

    “要相信娘亲。”

    娘亲已经和以前不同了,从她‘大病’一场后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但,正因为娘亲的这些改变,才给了小羿莫大的信心,就算关在这黑乎乎的柴房里,他也从不曾害怕,只因,他坚信娘亲会来接他们出去,只是,还要给娘亲点时间。

    “要是,娘亲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呢?”

    眸色一沉,小羿镇定道:“那咱们就一直等着。”

    “哥哥,饿死好痛苦,我不想饿死,呜呜!”小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搂着小羿的手也收得更紧,毕竟还这样小,小颜相比于小羿,表现的更像个正常的孩子。

    抬手试去妹妹脸上的泪滴,小羿展颜一笑,那样的温暖无害:“妹妹乖,咱们再忍两天,要是到时候娘亲还不来,咱们就装死。”

    “装死?”

    点点头,小羿又道:“等他们发现我们‘死’了,就会把我们扔掉,到时候,我们就逃走,再想办法找娘亲。”

    听到这里,小颜脸上的泪珠儿倒是没有了,只剩下一脸的希冀:“哥哥,咱们逃得掉吗?”

    “逃得掉的,小颜是女侠,不是吗?”

    一声女侠,似是燃起了小颜身体里那狂野奔放的侠性,她被泪水洗过的黑眸刹那间变得清亮无比。

    “嗯!”重重点头,小颜的周身似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想到一直是娘亲和哥哥护在她身边,自己都笨笨的没有用。可现在,终于有机会让她帮哥哥和娘亲做点事了,那种感觉,让她恍然间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是个女侠了。

    兄妹俩依偎在一起,又说了一小会儿的话。小羿的手一直轻拍着小颜的背,不轻不重的力度,让小颜歪在哥哥肩膀上昏昏欲睡。正一个垂头低下去,却猛地又惊醒,小颜迷迷糊糊地抬头,眸光一闪,恰看到柴房的门‘霍’地被人从外面打开。黑暗中,她看到一个柔婉的身影正慢慢向她们靠近,尚不及看清来人的容貌,她已是惊喜万分地扑了上去。

    “娘亲。”

    弯腰接起小颜,华青弦用力地亲了孩子一口,这才放下来借着月华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孩子:“快让娘亲好好看看,有没有伤着哪里?天啊!这脸上怎么回事,蚊子咬的?手上也是……该带点药过来给你擦的,我这么漂亮一个闺女,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好。”

    她一直不停地叨着,完全没别人插话的余地,小羿扯了扯她的衣裙,只问了一声:“娘亲,你带饭来了吗?”

    “啊!带了带了,当然带了。”说罢,扭头看向门外,催促道:“还不快拿进来,孩子们都饿了。”

    闻声,小羿向着门口一看,先是一双墨色锦靴出现在视线之中,紧跟着,便是夜云朝那双气势凌人的眼,在黑暗中闪着灿然如星的光。

    “小羿。”

    温和地叫他,却看清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唇角刚一弯,便听到小羿用酷酷的声音说了一句:“饭呢?我饿了。”

    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小羿接过来便坐到地上大快朵颐,小颜本还在华青弦的怀中腻歪着,见哥哥已经吃上饭了,也扭着身子从华青弦的怀里下来,伸手过去狠狠地撕了个鸡腿……

    许是饿极了,两个孩子吃得很多,很快,食盒里的东西便被一扫而空。

    “该多带一点过来的。”

    “不用,多了我们也吃不下。”

    华青弦睨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吃不下你还吃这么多’?

    “那是怕娘亲不好再过来,所以要吃多一点,接下来的两天也就能挨过去了。”小羿说得理所当然,甚至连接下来两天她不能来看他们都已经预计到了,看着这样机敏睿智的儿子,华青弦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好几块大石。

    “小羿,是娘对不起你们,要不是娘你们也不会……”

    “娘亲,在吊子沟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四五天都只喝了一碗粥,总比那时候强。”

    这样聪明的孩子,只一句话就说到了重点,华青弦温柔地摸着小羿的着,承诺般开口:“小羿,就这一次,以后谁也别想动你们。”

    听着这样的话,华羿露了一个相信她的笑脸:“娘亲你快走吧!让人看到了不好。”

    摇头,她不忍离去,两个孩子睡在这样的地方,她怎么忍心?

    “娘想再看看你们。”

    小颜凑过来一个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华青弦:“娘亲,你不走的话,那个周大娘会向坏女人告状的,到时候她又要多关我们几日那可怎么办?所以,你还是走吧!我会照顾哥哥的。”

    听得这话,华青弦心头竟是百般不是滋味,这样小的孩子,竟是已懂了这么多。

    全是让那些人逼的。

    “那小颜可要好好照顾哥哥喔!”

    “嗯!”

    闻声,华颜重重地点头,还用力抱紧了身边的华羿,做出一幅母鸡护小鸡的架式,华青弦一见,心都要化了。

    惆怅间,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去,耳后却突然传来他清亮的声线:“有人来了。”

    心,狠狠一缩,华青弦猛地回头,只眸色深沉地看了阿十一眼,便觉得身子一轻,再回神,眼前树影交替,人却已是稳稳落在了枝头,双手,还紧紧吊着他的脖颈。

    他笑着垂头,眸子里似有星光在闪烁,华青弦不知为何便突然红了脸,所幸夜色太深看不真切,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除了打个地洞钻进去以外,还能做什么。

    “先放我下来。”

    “还有人。”

    说罢,他的目光向下一指,华青弦顺势低头,恰看到柳侧妃屋里的荣妈妈正遥遥走向柴外房的周大娘。心口又是一紧,她赶紧抬头去看阿十:“门锁了吗?钥匙呢?”

    夜云朝浅浅一笑,也不说话,只腾出手来凌空打了个响指。

    然后,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一直木头人一样的周大娘突然便走动起来,还主动迎向了荣妈妈,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说了一阵,大多都是说的关于有没有人来看小羿和小颜的事。华青弦本还有些紧张,可听着听着,她的嘴便越张越大:“周大娘,她,怎么会帮我?”

    “她没帮你,只是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罢了。”

    “啊?”

    “我用了催眠术,所以,她只会记得我告诉他的一切。”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过是做了件再随意不过的事情,可华青弦彻底被他说的那三个字给震慑到了。

    催眠术?居然连那个那个也会?

    华青弦还在这边犯迷糊,那边荣妈妈得了最想要的消息已欢欢喜喜地离开,看着她得意忘形的背景,华青弦的手,不自觉地又紧握了起来:“骆惜玦呢?不打算来看看小羿。”

    “会来的。”

    “让他看好时间,别来早了。”别以为她只会被动地挨打,有时候只是不想做得太明显,既然这些人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那么,就怪不得她不念旧情。

    “什么时间才不算早?”

    闻声,华青弦冷冷睨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的。”

    如果他只是阿十,或者还要她多加提点,可眼前的男人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似乎颇有深意,别说她嘴里已经说了出来,便是她一个字也不提,他也一定明白她想要做什么。能有天火那样的手下,又有骆惜玦这样的好友,阿十的身份,也许远比她想的还要有来头。

    这么想着,她终于又挑起了眉:“阿十,你到底是谁?”

    “苍穹门门主。”

    不想骗她,所以他选择了坦白,只是,他能告诉她的只有这么多,至于苍穹门门主背后那个响当当的名字,也许,在真相解开的那一天,他会亲口对她说出来。可是现在,他只是苍穹门门主,也只能是苍穹门门主,而不是大晋朝那个抱病在家的骁云将军夜云朝。

    月色下,他两只眼睛黑得发亮,好似两盏明灯照亮在心口,她直勾勾地回视着他,仿佛要透过那乌幽幽的深潭,直望进他的内心。只是,那样漆墨如夜的星瞳里,除了自己,她什么也没看见……

    心,微微一颤,华青弦终是又羞赧地垂了眸。

    这厮,竟明目张胆地跟她放电,她差点就……招架不住了。——半夜里落了一阵急雨,天亮之前却又骤然停住。

    清晨的天空,沁着微微的芳馨,夜雨涤尽了一切的尘污,连带着把花的清香也在濡湿中渲染了开来,随着风儿,飘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柳侧妃今日梳了个高髻,侧面簪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正满意地扶着鬓角揽镜自照,荣妈妈却缓步而来,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媚儿回来了。”

    这么早?柳侧妃眉心一动,已是淡然出声:“让她进来。”

    荣妈妈应声去了,很快便领着人进来,柳侧妃手里端着茶,也不喝,只是轻轻地用那描金边的茶盖慢慢地拨着茶碗里的碧汤,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搁至一旁:“没人跟着吧?”

    媚儿很恭敬地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柳侧妃磕了个头才道:“奴婢很小心,没人跟着。”

    “说吧!”

    “郡主身边得力的只有泌兰姐姐一个人,泌梅太小,又不爱说话,是个不顶用的。那个云妈妈倒显得很厉害,听说是做过当家主母的人,看上去比较有见识,只是毕竟刚刚入府,做事还束手束脚的,暂时不用太担心她会坏事。”听着媚儿有条不紊地说着华青弦屋里的人,柳侧妃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和她想象中一样,华青弦想要王府里站住脚,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她本也不是个聪明的,只要自己稍加用力……

    “听说,你和柔儿一过去就改了名字?”

    “郡主说不喜欢,就给改了。”说着,面色变得有些不大自然:“奴婢叫泌竹,柔儿叫泌菊。”

    “什么?”

    乍然听到这两个名字,柳侧妃也是一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华青弦竟然将自己送运去的人取了两个短命丫头的名字,是已经有警觉了么?还是,仅仅是顾念旧情?

    柳侧妃的表情似是也有几分惊讶,媚儿心头一喜,忙趁热打铁道:“侧妃,这名字奴婢和柔儿用着心里都犯怵,也不知郡主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敲打你们呢!让你们不要有二心。”说着,眉头一挑:“有二心的丫头,可都没有好结果的,你要想好了。”

    媚儿吓得手脚一凉,忙表忠道:“别人怎样奴婢不知道,可奴婢定是要一心一意为侧妃办事的。”

    满意地看着媚儿瑟瑟发抖的样子,柳侧妃朱唇一挑,端了茶。

    荣妈妈立刻上前,看着媚儿道:“回去休息吧!没什么大事不要再过来。”

    “是。”

    一头一脸的汗,媚儿恭恭敬敬地柳侧妃的屋子里退了出来,只是,一想到柳侧妃的态度,心里寒寒的。她本想向柳侧妃讨个人情,不用那样晦气的名字,可是……如今,她已明白从今往后再没了‘媚儿’这个人。

    咬了咬牙,她想:总不是所有叫这个名字的丫头都不会有好命,她会争取,会努力……

    媚儿走了,柳侧妃又搁下了手里的茶:“荣妈妈,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改了两个,另三个没有改,可能是在试探。”

    点了点头,柳侧妃又问:“那你觉得,是改了名的入了她的眼,还是没改的入了她的眼?”

    “泌竹和泌菊都是为她而死,按理说她是该感激那两个丫头的,能赏了这样的名字,该是想着要重用。可是,毕竟是短命的名字,谁用了心里都不舒服,所以,也有可能是看不顺眼的才会赏这样的名。”

    荣妈妈说了那么多,却也等于什么也没有说,柳侧妃不禁蹙眉:“几年不见,她的心思倒是深了些。”

    “再深也不怕,木兰木槿还太小,百合是个不开口的,芍药除了针线别的什么也不会,就算她真的看出来什么,故意不用柔儿媚儿,那也没有其它人可用,总不能事事都吩咐泌兰和泌梅吧?那也得她们做得过来才行,依奴婢看,侧妃您就放心吧!这一回,她就算是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侧妃您的手掌心。”毕竟是柳侧妃身边最红的人,荣妈妈也最知道柳侧妃想听的是什么话,一骨脑就这么说了出来,听着似是有些夸张,但却让人很受用。

    扬眉,柳侧妃阴阴一笑,扭唇道:“走吧!咱们去看看老夫人。”

    “还早呢!”

    “趁别人没去,我先跟老太太商量点事儿,威北侯夫人过两日要来府上做客,问问老太太该准备点什么才好。”威北侯夫人说是来给她送生辰贺礼,可偏偏还要带着那个傻儿子,就算是没有言明,她也不可能不明白那边的意思。

    也是太急了点,不过,倒是正合她的意。

    “是来相看的?”

    嘴一快,荣妈妈便口无遮拦地将那事说了出来,被柳侧妃一瞪,立马又掩了口道:“奴婢只是觉得快了点。”

    “哪里快,我看就刚刚好。”

    说罢,抿唇又是一笑,那涂得鲜红的嘴唇衬着她雪玉似的脸庞,似是盛放中的罂粟花,明艳妖娆,却又饱含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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