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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她能有他,何其幸运 文 / 一襟晚照

    姚美人脸色难看,一肚子恼怒和不甘,但终究还是不敢直接违逆温皇后,恨恨地跪在那里。

    她后面刚刚站起身的尤才人,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息怒!姚姐姐也是一时爱子心切,不慎冒犯了皇后娘娘,但怀孕女子的确不能久跪,不然万一姚姐姐腹中的龙子有个三长两短……”

    温皇后冷笑。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尤才人慌忙低头:“嫔妾不敢!”

    温皇后眼中怒色更重:“怕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得恭恭敬敬捧着你们是不是?你们是以为怀了个孩子,就可以无视后宫规矩,在本宫这里耀武扬威了?”

    尤才人还想说话,温皇后重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渊渟,霏儿,我们去侧厅用晚膳,免得对着这两个蠢货,本宫都没了胃口。”

    又对已经当上永和宫女官的绿萼道:“让这两人在这里跪着,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起身。”

    宁霏也没说什么。现在正值九月初秋,天气不冷不热,看姚美人那样子身体底子也不错,怀孕一个多月也没那么娇贵,跪上一会儿出不了什么事情。

    后宫女人并不是个个都心机深沉精于算计,总有一些要死在开头前三集的炮灰,至于姚美人这种蠢出境界的,连片头曲都活不过去,碰上温皇后这样的已经算是她运气够好了。

    昭和帝也过来跟他们一起用晚膳,永和宫宫人直接把他领到了侧厅这边,没有穿过正厅,也没见到跪在那里的姚美人和尤才人。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正厅那边传来一声尤才人的尖叫。

    “姚姐姐!姚姐姐你怎么了!……你们快去传太医啊!……姚姐姐流血了!”

    众人都是一惊,随即就听见正厅那边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绿萼和另外两个宫人急匆匆地从正厅那边过来。

    “皇上,娘娘,姚美人大出血了!”

    宁霏立刻第一个起身,去了正厅。昭和帝莫名其妙:“姚美人是怎么回事?”

    温皇后眉头紧蹙,也起了身:“姚美人今天刚刚被太医诊出有身孕,来臣妾这边炫耀挑衅,也不按宫规跪拜行礼,臣妾让她在大厅罚跪,刚跪了不到一盏茶时间。”

    这怎么一下子就大出血了?

    就算她不知轻重,宁霏那么高的医术总该知道吧,连宁霏刚才都没说什么,姚美人不该才跪了这一会儿就出事啊!

    众人到了正厅,姚美人已经被扶到贵妃榻上,宁霏正在那里给姚美人诊脉,见到昭和帝和温皇后过来,对他们摇了摇头。

    “保不住了。”

    姚美人本来一脸紧张恐惧,脸色煞白,紧紧盯着宁霏,连小腹的剧痛都忘记了,一听见宁霏这句话,顿时失声痛哭起来,死死抓住宁霏的衣袖不放。

    “不!不会的!……求求太子妃,救救嫔妾的孩子!……嫔妾愿意给皇后娘娘赔罪,怎么罚嫔妾都行,只求保住嫔妾的孩子!”

    宁霏无奈道:“不是我不想救,胎儿已经掉了,这么大的出血量,肯定保不住。不过姚美人还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只要好好调养,不会留下太大问题的。”

    姚美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捂着自己的小腹,脸色一点点地从煞白转为死灰,突然猛地一转身,指着温皇后大喊起来。

    “是你!是你明知道我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还罚我跪在这里,杀了我的孩子!”

    温皇后虽然鄙夷姚美人的愚蠢,但从未想过要对她的孩子如何,本来对于刚刚痛失第一个孩子的姚美人还有一份恻隐之心,现在被她这么指着鼻子一喊,也没了好脸色。

    “笑话,本宫要是真想弄掉你的孩子,怎么会傻到明目张胆让你罚跪?……太子妃医术精湛,你自己问太子妃,跪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会不会导致滑胎。要是信不过太子妃的话,从太医院叫几个太医过来,看他们是什么说法?”

    姚美人仍然歇斯底里:“那还能是为什么?我的孩子什么时候不没,就在这里跪着的时候没了,你敢说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温皇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无论宁霏和太医们怎么说跪片刻时间不会导致小产,但姚美人确实是在被她罚跪的时候流产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昭和帝倒是并未问责于温皇后,对姚美人道:“够了,是你仗着有了身孕,不守礼仪冒犯皇后在先,皇后罚你小跪片刻并无过错,你的小产只是意外而已。太子妃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只要好好调养,以后还会有孩子。刚才你冲着皇后大喊大叫,无礼不敬,本来也是重罪,但念在你刚刚失去孩子,悲痛过度,朕这次不跟你计较。回去好生休息,再御前无状的话,朕就不会轻饶了。”

    昭和帝开口,姚美人不敢再说话,只是强压着悲痛愤怒,低着头泣不成声,浑身微微颤抖。

    温皇后却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昭和帝没有怪她,也给了姚美人台阶下,表面上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但如果就到这里为止的话,姚美人小产的责任仍然在她的身上。

    昭和帝现在不在意,但她曾经害死过他一个孩子的事实仍然存在,像是一根扎在那里的牛毛细针,就算眼下微不足道,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放大成一根刺,一把刀,一座高山。

    当年的经历,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教训。

    “皇上,可否让臣妾彻查姚美人到底为何小产?她这次小产实在有些奇怪,臣妾让她罚跪固然有一定关系,但恐怕还有其他更主要的原因,查清楚了,也好让臣妾和其他妃嫔吸取经验教训,避免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宁霏也道:“不错,这事的确有蹊跷。姚美人之前身体健康,胎气稳定,按理来说跪上短短片刻不会滑胎,这永和宫里也没有问题。要么是姚美人自己之前错用了什么导致滑胎的东西,要么可能就是有其他人暗害姚美人。”

    昭和帝一口答应:“当然可以,能查清楚最好不过。”

    宁霏又转向姚美人:“我需要再诊一诊姚美人的脉。”

    姚美人啜泣着把手伸给宁霏,宁霏仔细探了半晌,道:“姚美人这两日来的饮食可都正常?”

    “一直都是御膳房一日三餐送来的定例。”姚美人哽咽地低声说,“嫔妾今天早上才刚刚得知有身孕,但嫔妾已经问过太医,前几日都没有吃什么影响胎气之物。”

    宁霏又道:“那姚美人最近有没有用什么新的东西?随身带着的那种,比如说荷包香囊,帕子汗巾之类。”

    姚美人想了想:“这些倒是没有,不过前几天尤才人给嫔妾送了一些玫瑰口脂过来,嫔妾一直在用。”

    尤才人擅长自己调制脂粉,从以前就经常送自制的胭脂眉黛给姚美人,比外面买的好很多,姚美人也乐得用。

    宁霏看向尤才人,尤才人弯着腰埋着头跪在地上,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可以看见她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温皇后立刻命人把姚美人说的口脂送过来。宁霏一闻,就闻出了端倪。

    “这口脂里面掺了鹤红花,是大寒之物,而且有小毒,在人情绪起伏剧烈时毒性容易爆发,孕妇最忌接触。”

    鹤红花花色艳丽,芳香浓郁,是调制胭脂的原料之一。但因为其毒性,现在一般只用做面颊的腮红,而不是口脂,因为女人在喝水吃饭的时候,肯定免不了吃一些口脂进去,当然不能用有毒之物。

    平常人误食了少许鹤红花,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闹两天肚子而已。但对于孕妇来说却是禁忌之物。

    姚美人呆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尤才人:“你……”

    宁霏继续问道:“姚美人既然用这口脂已经好几天了,都没觉得肚子不舒服?”

    姚美人怔怔地道:“有,之前觉得恶心反胃,但那是在用口脂之前就开始的,嫔妾以为那是怀了身孕的反应,就是因为恶心才让太医过来诊脉……”

    “用了口脂之后,可是更严重了?”

    “是,吐了好几次,嫔妾还奇怪孕吐怎么会这么早就开始……”

    “姚美人刚开始觉得恶心时,尤才人知道吗?”

    “当然知道……”尤才人跟她关系亲密,经常来她这边,她有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尤才人都知道。

    “那就差不多清楚了。”

    宁霏转向昭和帝和温皇后。

    “这事应该是这样。尤才人在得知姚美人出现恶心反胃的症状时,就猜到她可能是怀了身孕,于是送了她掺有少量鹤红花的口脂。姚美人用了之后,虽然不至于一下子就滑胎,但鹤红花的毒素已经沉积在体内。刚才姚美人因为挨罚而满腹愤懑,激起鹤红花毒性发作,再加上在地上跪了一盏茶时间,也有少许影响,所以当场就滑胎了。即便姚美人其实没有怀孕,鹤红花寒性太大,长期服用的话可能会导致终生不孕,这也是尤才人的目的。”

    宁霏扫了尤才人一眼。

    “是不是?”

    尤才人埋着头,还没有做出回答,姚美人就暴怒得顾不得自己才刚刚滑胎,猛然朝她扑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

    她揪住尤才人的头发,像头母狮子一样疯狂地把尤才人推倒在地,连着几巴掌重重往尤才人脸上甩去。

    “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这么多年我有哪里对不起你这个该死的贱人!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难怪这几天这个贱人往她这边跑得格外勤快。今天太医诊出她的身孕之后,尤才人跟她说了一大通,怂恿她来温皇后这边摆一摆架子,说是要把气势端足了,让温皇后以后对她忌惮三分,这样她在后宫的地位就一下子上去了。

    这贱人分明就是害怕弄掉了她的孩子之后,追查到自己的身上来,所以想借着温皇后的手来整治她,以此撇清自己的关系,到时候昭和帝只会以为是温皇后的罚跪导致了她的小产。

    尤才人头发蓬乱衣裳不整地倒在地上,被姚美人打得两边脸颊都高高肿了起来,终于也突然爆发起来,一个翻身把姚美人压下下方,也一个巴掌朝尤才人重重甩了过去。

    “你哪里对不起我?你确实没有对不起我,你对我就像是对一条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我对你摇尾乞怜,高兴的时候就丢一根骨头,不高兴的时候就踹上两脚,凭什么我就该受到这种待遇!……像你这种没脑子的白痴蠢货,不就是投胎投好了点,凭什么就能高高在上,凭什么就能把别人踩在脚下!……我就是要让你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就是要让你在这深宫里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老死!”

    姚美人从来没想过平日里老实巴交像条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任凭她搓圆捏扁的尤才人,竟然埋藏这么恶毒的心思,更是狂怒,又一下子翻到上方,跟尤才人撕扯扭打成一团。

    两个女人在地上互相揪着对方的头发和衣服,尖利的指甲往对方脸上狠狠抓挠过去,打得你来我往,满地翻滚,精彩万分。

    周围众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两个女人打架撕逼撕成这个样子,都看呆了。

    等到昭和帝反应过来,让宫人们上去,把两人拉开的时候,姚美人和尤才人早就都已经面目全非。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首饰散落一地,衣服扯破了好几处,红肿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全是被抓挠出来的血痕,不知道的谁也看不出她们是高贵的后宫妃嫔,还以为是街上两个掐架的泼妇。

    昭和帝也大怒:“都给朕住手!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在朕面前打成这样,成何体统?朕刚刚让你们不准再闹,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姚美人总算是从狂怒中清醒了过来,跪在地上痛哭:“皇上饶命!嫔妾不敢,嫔妾知道错了!……嫔妾被这个贱人所害,实在是怒恨难忍,一时失态,只想好好教训她一顿……这个贱人不但杀了嫔妾的孩子,而且还是借刀杀人!她害怕被查出来,就把罪名栽到皇后娘娘身上,连皇后娘娘都差点被她害了!”

    所谓急中生智,姚美人全程智商都不在线,这次总算是聪明了一回,把主要矛头针对到尤才人的身上。尤才人对于昭和帝和温皇后来说越可恨,她刚才跟尤才人的那一通厮打,罪名就越小。

    尤才人却是自知无幸,已经豁了出去,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不哭闹也不求饶,一声不吭。

    昭和帝烦躁地挥挥手:“两个都带下去。姚美人不敬皇后,违逆圣意,屡次御前失仪,念其刚刚失子,情有可原,降为八品采女。尤才人毒害宫妃,谋杀皇嗣,还意图陷害皇后,数罪并罚,即刻赐死,白绫、毒酒和匕首任选一样。”

    尤才人跟温皇后没有仇怨,应该只是为了逃脱自己的罪责,而把罪名栽到温皇后的身上。但不管目的为何,这就已经是死罪。

    姚美人本来以为要被打入冷宫,见总算还留下了一个位份,连连叩谢恩德。尤才人毫无反应,不哭不笑,像是木头人一样呆呆跪在那里,被宫人们拖了下去。

    这一出滑胎事件,到这里才总算是结束了。

    温皇后缓缓地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下来。尽管事情真相最终已经明朗,并非她的责任,但她现在还是突然感觉到无比的疲惫。

    后宫深深深几许,无论昭和帝有多么宠爱她,她仍然是在跟后宫中成群的女人们在分享这份宠爱——不,没有分享这回事,她们是在抢夺,你死我活地争斗和厮杀。

    今天这出宫斗,已经是最简单的级别,对她来说也并不凶险。但以后呢?

    会有更多的女人们进入后宫,后宫中的女人们会渐渐成长起来,长成一个个更加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厉害人物。只要掉进这个巨大的染缸,就永远也别想保持纯白的颜色。

    今天尤才人的主要目的本来不是她,想陷害她也没有成功,那下次来了一个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比尤才人更加心机叵测的妃嫔来陷害她,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下下次,下无数次呢?

    往前望去,她面前的道路仿佛已经一目了然。无穷无尽的争斗,机关算计的陷害,没有硝烟和刀剑,却同样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战争……即便她不下手去害别人,也不得不竭尽全力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自保,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别人的手中。

    这就是她这辈子余下的人生。

    她和昭和帝两情相悦,正因为这份情意,她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但在这些无穷尽的算计一次次消磨之下,这份情意真的能永远维持下去吗?

    她不能怪昭和帝,昭和帝对她已经够百依百顺;她不能怪自己,她从一开始就清醒地知道自己要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并且从未后悔过;甚至连那些后宫妃嫔,她都无法一昧地责怪,她们也是悲剧的一部分,青春年少就被送进深宫,要么不得不为命运抗争,要么满脑子被灌输了要往高处爬的念头,否则就只能像尤才人所说,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终老。

    正因为谁也不能怪,所以她才觉得格外疲惫,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一切。

    她生而为人的意义,难道就只是如此而已?

    昭和帝并不知道温皇后的心思,见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以为她是因为这事而心情不快:“皇后可是觉得朕刚刚的处置不合适?尽管说出来,朕再传旨意下去。”

    刚刚传下去的旨意就要更改,虽然只是在后宫里,但这般为了温皇后的意愿而朝令夕改,对于一向行事严谨的昭和帝来说,已经算是很“红颜祸水”的行为了。

    温皇后摇摇头:“没有,皇上处置得当,臣妾也觉得应当如此。”

    宁霏看在眼里,暗中摇了摇头。

    昭和帝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但她同样身为女子,能明白温皇后是在为什么而苦闷。

    但她也无能为力。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这不是她揭穿谁的阴谋诡计,解开什么隐藏多年的真相,就能解决得掉的矛盾。

    她在衣袖下悄悄地拉住谢渊渟的手。谢渊渟比她放肆得多,直接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以往她肯定不会让他这么乱来,但这次她没有挣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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