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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保她 文 / 汐奚

    审讯室内的方桌上,亮着一盏灯。季笙歌双手十指紧扣,手指因为过分用力,指尖泛起白色。

    “别憋着了,说说吧,你怎么动的手?用的什么凶器?”对面椅子里身穿制服的警员,拿着纸笔准备将她说的话记录下来。

    季笙歌眼睛始终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声音听不出过多的情绪,“我的朋友怎么样了?她还还好吗?”

    “哎哟,你惦记朋友呢?”警员瞥了她一眼,道:“人家可是什么都招认了,就你还嘴硬。”

    顿了下,另外一名警员又道:“对方伤势很重,你如果现在不能老实交代自己的行凶过程,以后再说,我们也不会搭理你了。”

    两名警员轮番进行询问,季笙歌双手交握后抵在鼻尖,依旧没有任何回答。虽然她不清楚顾傲的伤势究竟有多重,但看刚刚的情形,生命危险肯定是没有的。这样想着,她紧提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面对那些问话,她聪明的选择闭嘴。如果哪句话她说错了,没准就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她还不如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季笙歌被带来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季笙歌坐在椅子里,眼睛不时瞥眼时间。

    已经九点多钟,顾唯深应该早就知道她没有回家。是不是只要她继续咬牙忍住,他就能找到她了?

    “这嘴巴可够紧的。”其中一名警员拉开椅子站起身,转身走出去。

    眼见另外那名警员也要离开,季笙歌立刻出声,“等等。”

    “怎么,想通了?”警员收回转身的动作,再度坐到季笙歌对面,“赶紧说吧,早点交代清楚,对你有好处。”

    季笙歌深吸口气,蜷起的手指一根根展开,“我口渴,能不能给我点水?”

    “什么?”警员瞪大眼睛,季笙歌只能重复一遍,“我想喝水。”

    不久,警员把一次性的水杯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季笙歌慢慢伸出手,将水杯端起来后,递到嘴边喝了几口水。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到十点钟,她眼睛不自觉盯着门口,心中的紧张与期待不断碰撞。

    毕竟她动手打伤的是顾家的人,顾唯深会不会保她,其实她并不能够肯定。

    入夜,一辆灰色轿车驶入别墅区内,忽然司机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停在大门前,“老爷,三少在外面。”

    车后座的男人抬起脸,幽暗的双目透过车窗玻璃望出去,果然见到顾唯深手中夹着一根烟,缓缓走过来,侧身倚在门前。

    男人抬起左手,将车窗打开后,笑道:“三儿,你怎么站在这里,怎么不进去?”

    “二叔,”顾唯深偏过头,微微俯下头看向车内的男人,“顾傲的伤势怎么样?”

    “医生说,检查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

    顾唯深笑了笑,低头吸了口烟,道:“我的人还关在警局里,二叔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先把人让我带走?”

    其实他可以直接把季笙歌带走,只不过那样的话,只能更加激怒顾荣杰。说到底,他们都姓顾,顾唯深总要顾及一下他们的面子。

    “小傲还躺在医院里,你就想把人带走?”顾荣杰上半身轻靠椅背,眼底的神情逐渐阴霾下来,“我儿子就这么不值钱,现在都沦落到可以被女人随便打了?”

    “二叔。”顾唯深垂下脸,锐利双眸闪过一丝冷意,“顾傲什么样的品行,您肯定比我清楚。今晚那个女孩,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岁。我倒是觉得,他挨了这一下,倒是比他进去蹲几年要好得多,您说呢?”

    “你在威胁我?”顾荣杰沉下脸。

    顾唯深吸口手中的香烟,然后仰起脸,徐徐吐出几个烟圈,“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威胁二叔呢?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顾傲理亏在先,但是二叔放心,这个亏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吃!”

    “呵呵。”顾荣杰抿唇笑了笑,道:“三儿,你果真长大了,现在和二叔谈条件都能谈的这么强势。那二叔也想问问,能够让我们家三少爷亲自出面,还非要保全下来的季小姐,到底同你是什么关系?”

    闻言,顾唯深将手中的烟蒂丢在脚下碾灭,转身弯下腰,双手搭在降下的车窗边沿,“二叔,您身边都有个红颜知己苏嫣,难道我身边就不能有个女人?”

    “哈哈哈。”顾荣杰笑出声,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变的温和下来,“嗯,要不然外人都说我们顾家的男人多情,你要是这么说,那二叔倒是可以理解。”

    “二叔能理解就好,”顾唯深薄唇微抿,道:“顾傲的医药费都由我来出,俪星年底的贺岁片女主角我会让苏嫣来演,至于今晚的事情,咱们到此为止?”

    顾荣杰微微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尽数隐藏在暗影中,“既然三少爷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拒绝吗?”

    “二叔。”顾唯深收回双手,直起身后,望向车内的男人,“顾傲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年他干过的事情不算少,您能护他一次两次,但是护不了他一辈子。”

    听到他的话,顾荣杰并没开口,但眼底的神情愈加阴霾。

    顾家二房这笔烂账,这些年始终都是顾家的一个笑话。为此顾家老爷子没少着急生气,顾唯深终究小辈,对于顾荣杰的提醒,也只能点到即止。

    顾唯深没有继续再说,顾锐打开车门后,他弯腰坐进去。黑色轿车发动引擎,流线型的车身很快在暗夜中远去。

    等到顾唯深的车子离开后,顾荣杰才把车窗关上,吩咐司机进门。

    深夜十一点,季笙歌双手环肩,神情萎靡的坐在椅子里。她低着头,眼睛紧紧盯着桌面,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

    时间越来越晚,她起先的那种期盼,逐渐被忐忑和害怕取代。如果他不来,那她会怎么样?

    一股寒意由头顶蔓延到四肢百骸,季笙歌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弯下腰,用额头贴着桌面,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直到走廊有脚步声响起,季笙歌深埋的脑袋咻的抬起来。她侧过身竖起耳朵,听着那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下一刻,审讯室的内被人推开,迎面出现的男人身上穿件深灰色大衣,两条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西装裤内,笔直的朝她走来。

    “你……”男人高大的身影立于眼前,季笙歌下意识仰起脸,声音有些发抖,“你真的来了?”

    眼眶内被压抑回去的酸楚,此时又想要冒出来。季笙歌咬紧下唇,将那股温热逼退。其实她已经想通了,即便今晚顾唯深不出现,她也不会怪他。

    毕竟他姓顾,他们都是顾家的人,而她只是个外人。

    一把将她拉到身边,顾唯深锐利的双眸在她全身上下打量,见到她掌心内的血迹后,目光一沉,“你受伤了?”

    季笙歌回过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随后摇头,“没有,这不是我的血。”

    先前审讯的警员进来,后来还跟着律师。律师几步上前,走到顾唯深身边,“三少,季小姐的手续办好了,可以走了。”

    “嗯。”

    顾唯深应了句,又瞥眼身边发呆的人,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这地方没待够,还想留下来过夜?”

    “不是。”季笙歌被他一吼,瞬间回过神,立刻拿起皮包,屁颠颠跟在他的身后,走出警局。

    开车回去的路上,季笙歌整个人缩在车座的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不多时候,车子开回西府名都,顾锐将车熄火后,跟在顾唯深身边进去。

    季笙歌撇撇嘴,只好也跟在他们后面进来。钟点工阿姨已经离开,但餐桌上摆着饭菜,只是已经冷掉。

    嘿哈原本睡的正香,这会儿看到季笙歌回来,瞬间精神抖擞的跑过来,小尾巴一个劲的摇啊摇。

    “乖,你去睡觉。”季笙歌担心顾唯深不高兴,立刻识相的把嘿哈抱回窝里。

    顾锐将冷掉的饭菜拿去加热,很快的功夫又都摆上桌。季笙歌洗干净手回来,乖乖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没话说?”

    沉默一路的男人终于开口,季笙歌偷偷瞥眼他的脸色,尴尬的笑了声,“三少,你这要严肃,我都不敢讲话了。”

    “啪!”

    顾唯深拍了桌子一下,吓得季笙歌立刻站起身。大概她起身的动作太快,右腿膝盖撞到桌角,痛得她皱起眉。

    见她扶着膝盖皱眉的模样,顾唯深心底的怒火显然有消散的趋势。

    “今晚的事情,是我错了。”季笙歌低着头,双手交叠后扣在腹前,俨然一副犯错的认罪动作,“我不应该多管闲事,我更不应该给三少惹麻烦。”

    “你还知道给我惹麻烦了?”顾唯深双腿交叠,冷冷瞧着她。

    季笙歌连连点头,姿态放的很低,“顾傲再不好也是顾家的人,可我这么一闹,要是三少出面保全我的话,必然要同你二叔起冲突。”

    男人深邃的双眸眯了下,“季笙歌,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敢给我惹事?”

    季笙歌眼睛盯着地面,声音越来越低,“对不起三少,我……”

    “我什么?”顾唯深冷着脸,开口道:“今晚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后面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去。”

    季笙歌后颈一紧,把头埋的更低,“那个女孩还很年轻,我不想看她未来的人生路就这么毁了。”

    “切!”顾唯深轻斥声,语气不屑,“年轻女孩多了,被毁的也多了,你能救得了几个?更何况,你一直不是这样的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这次会管?”

    闻言,季笙歌那双明亮的黑眸倏然暗了暗,她垂着头,眼角的酸涩渐渐漫出,“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也许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我自己吧。以前小时候,别人都觉得童年时光多么美好,可我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每一天早上起来,我都会跑到镜子前看看,发现我自己还没有长大,还没有长高,我就会特别特别害怕。”

    “你害怕什么?”顾唯深眉头轻蹙。

    “害怕什么?”季笙歌闭了闭眼,那些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一幕幕也都跟着浮上心头,“害怕挨打,害怕挨饿,害怕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能出来。”

    餐厅的水晶灯光垂落,顾唯深薄唇一点点抿起,眼神变的幽暗,“你是怎么患的空间幽闭症?”

    “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破方云佩的香水,她就把我关在地下室的大衣柜里,整整四个小时。那个衣柜好大好黑,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哭,都没有人管我……”季笙歌口中的声音渐渐变的哽咽,破碎。

    顾唯深蹭的站起身,伸手将她扯到怀里。怀里的人身体还在发抖,他抿起唇,掌心在她后背轻拍,“好了,以后没有人再敢把你关起来,永远都没有。”

    那是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这些年无论她怎么长大,但那一幕却始终都留在她的心中,无法抹去。

    季笙歌眼眶酸的厉害,她紧紧咬着唇,才能把眼泪逼退回去。

    餐桌对面,顾锐听到季笙歌那些话,眼神也跟着动了动。虽说他也是孤儿,但他从小跟在三少身边,有顾家人对他的照顾,他的童年时光很美好。

    “咳咳。”

    顾锐适时轻咳一声,打破这片阴郁的气氛,“三少,先吃饭吧。”

    将身边的拉坐下来,顾唯深递给季笙歌一双筷子,道:“吃饭。”

    “哦。”季笙歌听话的接过去,小心的观察身边男人的神情,见他没有再继续提问的意思,这才松口气。

    “三少。”

    “嗯?”

    深吸口气,季笙歌踌躇了下,还是开口,“你能不能把那个女孩也保出来,她也在警局里面呢。”

    “……”

    顾唯深鹰隼般的双眸眯了眯,瞪着她眼底那抹笑,忽然有种错觉。她刚刚说的那些童年伤痛,究竟是不是骗她的?

    吃过晚饭以后,季笙歌回到卧室。她先去洗了澡,出来时,发现卧室中并没有顾唯深的身影。她不敢多问,拿起吹风机将头发吹干后,已经凌晨时分。

    理应休息的时间,可她半点睡意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卧室只有她一个人,季笙歌穿着睡衣走到窗前,索性整个人坐到飘窗前,呆呆望着外面发呆。

    以前她一个人觉得寂寞的时候,便会坐在窗前,望着远处发呆。有时候她可以这样呆坐几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可以呆坐一整天。

    男人推开门进来,已经洗过澡。他穿着睡袍,目光从卧室中央那张空空的大床,慢慢转到窗前。

    那抹单薄瘦弱的身影蜷缩在窗前的影子,清晰地落入顾唯深眼中。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等他手中的香烟掐灭,窗前的人依旧还是没有察觉。

    想什么能够想的那么入神?

    顾唯深抬起的脚步很轻,等到季笙歌发觉时,他已经张开双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他低下头,鼻尖落在她的发丝间。

    她的发质柔顺,洗发后残留的馨香气息萦绕不散。顾唯深掌心微微用力,高大的身躯也随着她坐在飘窗的边沿,“你在这里干什么?看风景吗?”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耳边,季笙歌如实回答,“我睡不着,又不想做噩梦,所以就在这里坐坐。”

    顾唯深眉头轻蹙,低头看眼怀里的人,“你说的那些话,真的没有骗我?”

    季笙歌撇撇嘴,“三少那么聪明,我要是敢说谎的话,肯定又会把我丢出去的!”

    提起这个,顾唯深脸色微沉,低头在她嘴角咬了下,“你还敢记仇?”

    “唔。”季笙歌皱眉,委屈的看着他,“我可不敢记三少的仇。”

    “还说是吧?”

    “……不说了。”

    别墅的庭院内,景观灯依次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掩映进来。顾唯深圈住怀里的人,目光落在她的眼底,“顾傲的伤势不算严重,所以算你运气好。但是季笙歌,你不是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而且我二叔那个人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其实他的手段多着呢。连我爸平时对他都要忌惮几分,纵然顾傲这些年胡作非为,但我爷爷都睁一眼闭一只眼,那是要维护顾家人的颜面。”

    季笙歌用力点头,“三少,我真的错了。”

    “只是知道错了还不够。”

    “那还要怎么样?”

    男人抿唇拿起边上的手机,手指点在季笙歌的额头,训斥道:“下次有事,你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那些你不能处理的事情,那就让我来帮你处理!”

    心底某处慢慢淌过一片暖意,季笙歌弯起唇,“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以后我都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三少?”

    顾唯深皱眉,伸手在她脸颊捏了下,“我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听懂?”

    “痛。”季笙歌缩着脑袋叫了声,笑着躲闪,“我听懂了,就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顾唯深掌心落在她的腰间,瞬间就令季笙歌躲闪的动作无法进行。他微微低着头,口中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面颊。

    “不敢相信,三少对我这么好。”

    她说话时,那双黑眸中满满反映着他的影子。顾唯深心尖的地方软了下,手指轻轻拨开她散下的碎发,“以后我都会对你好,连同你小时候应该享受的那份,一起弥补给你,好不好?”

    他说,连同她小时候应该享受的那份,一起补偿给她。

    季笙歌用力吸了吸鼻子,慢慢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然后将自己埋在他的胸前。她紧咬着下唇,眼底一片氤氲,“好啊,我等下要拿个小本本,把三少说话的话都记下来,让你签字画押,要是有一天你想赖账的话,我就拿出来给你看。”

    呵呵。

    顾唯深听到她瓮声嗡气的声音,神情莫名温柔,“我说到的就会做到。”

    耳边回荡的,只有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季笙歌偏过头,将脸埋在他的心口位置,她用力点了点头,将此刻从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温度,深深印在心底。

    熨帖在他怀里的人,单薄纤弱。顾唯深低着头,能够看到她眼角一闪而逝的水光,虽然她极力隐忍,但还是没能逃脱他的眼睛。

    属于她的那些灰暗童年,远远都在他的想象之外。根本不用细数,便已然足够令人触目惊心。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只想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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