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孩子 文 / 月舞袖白

    第二天梁凉一早就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昨夜里她出去鬼混的事儿朱融还给她记着，出卧室之前他就问：“今儿个还出去疯去？”

    梁凉摇头，“不去，有正事儿。”

    “嘛呀？”

    “想去我小时候的福利院看一看，我最近做梦老是梦见以前的事儿。”

    演戏的时候她不会哭，可是每次梦里，她都哭的很伤感，因为梦见吃不饱，不光她一个人吃不饱，是所有人。

    朱融没有反对，并且想了想。

    一点头：“那我陪你去。”

    留有她回忆的地方，他想要去了解，他也希望她在回忆起伤心事的时候，身边有自己。

    他可以提醒她，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他的肩膀，随时可以给她依靠。

    梁凉最开始想拒绝。

    尘封在心里的事情她并不喜欢对外提起……可她对上朱融坚定的眼，被他拉着手，那话没说出来。

    朱融已经问她：“需不需要你老公我捐点东西？钱之类的？”

    梁凉眼底一亮，“可以可以，等一下，我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能捐的……”

    梁凉说完就钻进了置衣间里找她和朱融不穿的衣服，出来后她又从抽屉翻出一个存折。

    是朱母结婚前非要塞给她的五万块彩礼，说是意思意思。

    梁凉准备把它捐出去，有了这些，福利院可以好好的维持一年。

    下定决心她说做就做，把东西都整理好，准备拎下去。

    朱融对她伸出手，问：“就这些了？”

    梁凉把东西递给他，点头：“就这些，回头再有再说，恩……你稍等我一下，我再给小三儿和小哲子打个电话。”

    朱融告诉她不用麻烦，“回头公司有献爱心活动帮忙宣传一下，人多力量大，不在乎这一会儿。”

    梁凉一听乐了。

    星辰娱乐每年都会组织艺人发起献爱心活动或者拍卖汇演，现成的宣传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给忘了。

    “那……就麻烦你了老公。”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语气讨好。

    朱融拇指摸摸她的脸，说了句“没事儿，咱俩谁跟谁”。

    梁凉上去拉住他的手臂，跟他一起走。

    楼下朱母看见昨儿还闹别扭的俩人今天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多少有点无奈。

    她昨夜里听得可清楚，嚷嚷的那么大声，恨不能让全世界听见。

    下一秒她看见朱融手里拎着东西，还有梁凉一副外出的架势，好奇的问一句要去哪里。

    梁凉还没说，朱融替她开口：“去福利院捐点东西，妈你这有没有？”

    朱母想了想，别说，还真有。

    朱母从乡下带来的瓜子，梁凉和朱融没空吃，她也吃不了，得有二三十斤都要浪费，“带上，不值个钱，可是轻易买不着，自家种的。”

    梁凉没有嫌弃，感激的从朱母手里接过来。

    她刚才还以为……老人会不乐意他们捐东西。

    因为普遍长辈都很会过日子，说白了就是小心眼。

    但是朱母没有，让她十分欣慰。

    不光如此，她见朱母还从兜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千块钱来，塞到梁凉手里。

    她说：“小花儿，妈的一点心意，算是感激好心人收留抚养了你，才能让我们朱融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随后需要，还跟妈提，妈这还有。”

    梁凉看着朱母情真意切，抑制不住的眼眶发热。

    她是硬憋才把眼泪憋回去。

    看样子，回去一趟是对的，做人不能忘本，很多想不开的事情，解不开的疑云，只要回头看一看，就变得清清楚楚。

    出发之前，她和朱融在家吃了早饭。

    然后她还用剩余的米饭和咸菜随意的捏了两个饭团路上携带。

    这让她记起小时候，伙食里没有菜，照顾她的阿姨就会这样给她捏一个，圆圆的米饭团给她捧在手里，哪怕只有米和咸菜的味道，她也吃的香喷喷的。

    回去，一路是朱融在开车，她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建筑物和车辆越来越少，穿过高速，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福利院所在的方位，一个老旧的城乡街道，遍地都是废弃的老建筑。

    福利院在这其中，显得又小又挤，最重要的是穷……说这里穷到饭都快要吃不起，都不夸张。

    三层百平米的老楼要住一百多号人，有老有少，也有一些生活不能自理的年轻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除了这里，无家可归。

    朱融为这里的环境咋舌不已！

    他还以为公家的福利院环境不会太差，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他随即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梁凉，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即便他小的时候家穷，也没穷到这地步。

    他以为一路走来他吃了够多的苦。

    可他身边的小丫头，显然比他还要苦。

    不光苦，也坚强。

    只有真的过过苦日子，被贫穷逼得绝望过，人才不会那么天真……他和梁凉，都是。

    了解艰苦，才能了解彼此一心对生活安定的渴望。

    让他找回心神的是梁凉按铃的动作。

    按了两下，等着人来给他们开大门。

    大门也很老旧，铁质的栅栏门上全都是黄漆漆的铁锈，他感觉都不用人特意开，他一脚就够了。

    但是他没有动，还是等着里面的看门大爷过来，慢吞吞的问他们：“什么事啊？捐东西？”

    看门大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古怪，朱融也是在看了好久才看清楚，原来，他竟然只有一只眼睛。

    另一只不自然的闭着，眼眶四周已经黑了，可以判断出，那只眼睛是瞎的。

    他内心唏嘘不已，进到这里面，真的是对勇气的强大考验。

    因为一个弄不好，就要怀疑人生。

    所以他对梁凉的佩服更多了，她真的很坚强。

    “大爷，您不认识我啦？我是梁凉啊。”梁凉对着门里面的大爷说道，因着激动，声音带着点哭腔在里面。

    看门大爷用一只眼睛看了很久，还是摇头。

    感叹道：“不行啦，老啦，眼睛不好使，耳朵也听不见，是送东西不是？是的话我给你们开门。”

    梁凉连连点头说是，并报了王院长的名字。

    老大爷相信她的话，对她和朱融并没有一点防备。

    进门后他又指了指门口的小屋子，让他们俩过去登记按手印。

    这一套做完，老大爷给他们指了指楼底：“左拐角是院长室，去吧，东西都带上。”

    “好的，麻烦您了。”

    梁凉和朱融一起去，到门口正好迎面碰上一帮孩子安安静静的从楼里出来。

    他们大都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朱融触景生情，忍不住心里一阵难受。

    这些都是祖国美好的花朵儿，见惯了城里的孩子一个个珠圆玉润，生活奢侈浪费，让他都忘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像他们这样食不果腹的小家伙们。

    然后他默默的，把要捐款的数字后面，多加了个零。

    一百万。

    足够他们重新盖一间福利院，扩大一些面积，取暖设施做好，再添置些家具……回头他一定要给他们多拉几个赞助，让这些孩子都过上好日子。

    梁凉带着他准确的找到了院长室。

    许是相隔太多年，让对方忘记了梁凉，只有梁凉还单方面记得她的名字。

    院长如今已经六十岁，长期操劳却让她涨了满头白发，严重的面貌不符合年纪。

    当她得知梁凉竟然是从他们这里走出去，并带来了一大笔捐款，她激动的，忍不住掩面啜泣了起来。

    梁凉自然要问这些年里怎么样。

    院长哭着对她说，这些年来福利院的光景一起不如一日，这一片儿的住户都牵走，一直以来很多照顾他们这里的人都拉开了距离，起初他们还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可是时间一久，他们终究还是被遗忘在时光里。

    不早说有人愿意来领养，就是被领养出去，能有心思回来看看他们的，梁凉是第一个。

    院长说着，话里话外却没有埋怨，反而都是对他们的理解。

    “外界竞争压力大，他们想要顾着肚子有一口饭吃已经不容易，再管着这里，那不就是还过着以前的日子？只要他们过的好我心里面就少一分担忧……”

    梁凉微微红了眼眶。

    确实，领养的生活终归不如期待之中尽如人意。

    甚至有的孩子在被家庭领养之后，以非法的名义再卖给别人……那些，她想都不敢想。

    而她在杜家的那些年，说实在的，还不如她在孤儿院里来的自由，总是多余又碍眼的，稍有不顺就是出气筒，加上杜斌不懂事的时候还欺负过她，有一次还差点用竹签扎瞎她的眼。

    这些随着时间越久，她再去回想，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当初她怎么会觉得杜斌对她是爱呢？

    不过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与其说他对她是喜欢，倒不如说，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祟，以及对她习惯性的控制……有一天当她不愿被摆布，那么她就像一个垃圾，被他们家里随意丢弃。

    到头来又变成她欠他们。

    院长见她的心情被触动，便不再说下去，低下头开始整理她捐赠的东西。

    大约过了半个多点儿，一个少年青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