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 千年因果尽 文 / 六月十

    第五百七十七章

    这块手帕确实是苏夫人的。

    一千年前，顾言之和苏云卿在她眼前消失，只留下这块双鱼玉佩。苏夫人不知道什么穿越不穿越的，她心中认定苏云卿已经死了，之所以会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

    这些年来她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日子得过且过，甚至时常想着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没准还能跟苏云卿在九泉之下团聚。

    可现在见了苏云卿和顾言之以后，她不这么想了，她现在觉得都是自己太没用，这才让苏云卿走都走的不安心，滞留人间为她教训辛媚。

    身为人母，在她还在世时没能保护好她，难道还要害她死后还不安宁吗？

    其实在苏云卿‘去世’的那几年，苏夫人心中悲痛自不必说，更多的还有愧疚。

    回首过去，她这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懦弱，多没用，才会把一切都压在了苏云卿身上，让她表面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实际上是握在苏丞相手中，随时准备牺牲自己一生幸福的旗子。

    甚至就因为苏丞相会生气，所以从小到大苏云卿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过去几年，苏夫人每每想到这里就心痛难当，悔恨不已，痛苦愧疚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今日苏云卿以魂魄之姿跟她见面，必然又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让她担心，以前是自己没用，害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如今她难道还要重蹈旧辙吗？

    而且她身边又有了顾言之，想来或许是在‘下面’认识的，没准日后是要一起去投胎的，若是因为牵挂自己而耽误了投胎的时机可怎么办。

    苏夫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琢磨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突然把管家和管家婆子叫了过去，领着二人去库房转了一圈，挑了不少新料子和新首饰，重新开始收拾打扮自己。

    为母则刚，软弱退让了一辈子的苏夫人到如今终于顿悟了。

    她以前是害怕计较，怕被人说不贤惠，也怕苏丞相厌恶的目光，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必须把这日子给过的好好的，让云卿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不会再因为牵挂她而久久不愿离去。

    苏夫人也曾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样貌才情样样不缺。她十六岁嫁给苏丞相，十七岁生下苏云卿，如今也不过三十七八的年纪，用现代的眼光来看，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

    成熟，懂事，有韵味。

    苏云卿倾国倾城的容貌有一大半继承自苏夫人，只是以往苏夫人过于小心翼翼，生怕打扮的太招摇会招人闲话，因此每次跟苏丞相的那些妾室们站在一起，都看不出半分当年京城第一姝的颜色。

    可如今不一样了。

    身上穿着的今年新进的料子，头上的发髻和珠花是京城贵夫人们当中最流行的款式，红唇轻点，略施粉黛，往那儿一站就把苏丞相的眼珠子吸的牢牢的，连身边十七八岁，年轻貌美的小妾也唤不回半点注意力。

    可此时的苏夫人才不管苏丞相和那小妾到底如何，她只淡淡垂首敛眉，说自己想去城外玉同寺为苏府祈福。

    苏丞相亲自下来扶她，问她打算去几日，几时回来，脸上是暌违了十几年的好脸色。

    苏夫人恍惚的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走过半生的男人，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光鲜亮丽，自嘲一笑，心底不再有半分波折。

    出门前几天，苏夫人熬夜抄了一百次佛经，还亲手绣了块祥云双燕的帕子，将双鱼玉佩用帕子包揣在怀里一路送上了玉同寺。

    苏夫人想的很简单，这块玉佩是苏云卿最后留下来的，必定跟她很有渊源，苏夫人听闻玉同寺玄智和玄慧大师法力高超，就想请他们把这块玉供奉在佛前，希望可以保佑苏云卿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能够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玉同寺门口，玄智大师早已经等候在外，等苏夫人到了之后当着她的面恭恭敬敬的把用锦帕包着的玉佩放在一个木盒中，然后奉在了佛前。

    自此，一放就是一千年。

    后来苏夫人在玉同寺住了一个月，每日跟着玄智，玄慧等师父吃斋念经，一心一意为苏云卿超度祈福，直等到苏丞相摁捺不住亲自上山，这才依依不舍的下山回府。

    回府后苏夫人也一改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作风，在后院立规矩，肃家风，她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可打发恶仆贱妾丝毫不手软。彼时辛媚被逐，其他妾室尚不成气候，苏丞相又因为她的容貌而对她诸多迁就，苏夫人整顿起人来可谓是如鱼得水，雷厉风行。

    不到一个月，苏丞相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就被打发了大半，只留下一两个诞有子嗣又安分守己的。与此同时，苏夫人还重新加入京城的夫人圈，今日赏花明日茶会的，跟那些夫人贵女们的关系都处的极好——这些在过去，都是苏云卿在做的事。苏夫人往日只会懦弱的躲在一旁，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如今她才明白，当初不过才十几岁的苏云卿，为了能给她们娘俩拼出将来，到底是有多辛苦。

    很快苏夫人的贤名就传遍了京城，众人都道苏丞相真是有福气，能娶到这样贤惠又美丽的夫人。可谁知苏丞相表面笑嘻嘻，心里呕的几乎内伤。

    外人都以为他跟苏夫人琴瑟和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都是假象。自苏夫人大病初愈后，就再也没让他碰一根手指头。

    不管他是温言软语，又或是恶言相逼，苏夫人都不为所动，不要说是夫妻和谐，就是有时候他不小心碰到苏夫人的手，苏夫人都会面露不适，事后还要用香胰子重新净手。

    第一次被人当成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恶心事物的苏丞相自然是大发雷霆，再加上之前苏夫人把他那些知情识趣的小妾都赶走的事，新仇旧恨，这回就算苏夫人再好看也不好使了。

    苏丞相故技重施，让人对外宣称树夫人病了，把她重新软禁在小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夫人不过是‘病’了两天，苏府的门槛就快被各府送补品的下人和亲自过来探望的夫人小姐们给踏平了。更让苏丞相震惊的是，第三日下朝后他被皇帝留下，关切问他家中夫人身体可有好转，还说太后十分挂心，特地指派了御医跟着苏丞相回府，为苏夫人治病。

    苏丞相吓的魂飞魄散，若御医真的去了，到时候查不出病来他就是欺君大罪。他脸色铁青，连声说苏夫人身体已然大好，还说等再过两日让苏夫人亲自进宫谢恩，皇帝这才作罢。

    回去的路上，苏丞相越想越心惊，原来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苏夫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逆来顺受，任他搓圆摁扁的软柿子了。

    甚至有可能……已经成了自己也不能轻易撼动的存在。

    那天，苏夫人就站在院子里，站在苏云卿当日消失的地方，冲脸色难看的苏丞相轻轻一福。

    自此以后，苏夫人成了苏府内宅真正的掌权人。她常年茹素，每年还会施粥赠米，救助穷人，为苏云卿的下辈子积善积德。

    外人都对苏夫人大加赞赏，说她是在世菩萨，说苏云卿是天上的九天玄女，来凡间走一遭历劫，如今是被王母娘娘给带回天上去了。

    这种说法一开始只是吹苏夫人的彩虹屁，后来不知道怎么得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广，最后整个大楚朝都知道苏丞相家里有个大贤妻，早逝的女儿倾国倾城，是天上的仙女。

    苏丞相以前很爱听好话，奉承话谁不爱听。可后来他每次听到这些好话，心里都比吃了黄连还苦。

    苏夫人纵然风韵犹存徐娘半老，可从不让他近身，后宅留下的妾室又老实巴交，不懂半点情趣，这些也都算了，问题是财政大权也握在了苏夫人手中，他平日跟同僚吃个酒还得事先跟苏夫人讨要，苏夫人还不一定会给。

    不原因无他，实在是丞相府的银钱也是刚够度日。

    施粥赠米的钱，救助穷人，遇到天灾人祸给穷苦百姓送的那些钱，全都是苏丞相这些年来的奉银，庄子铺子还有田地的收入。

    想以前苏丞相还可以日日大鱼大肉，如今却被迫跟着清汤寡水，粗茶淡饭，每顿饭吃了都跟没吃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再纳妾的原因——纳妾也要钱啊！府中被苏夫人牢牢把持，自己又囊中羞涩，想在外面养个外室都没钱给人置个落脚点！

    世间万物，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昔日苏丞相自私自利，对亲生女儿苏云卿也没有半分怜惜，只当她是工具，是棋子，事事从严，不讲半分情面，连多吃一口饭也要训斥。如今他在外被人盛赞妻贤子孝，实则在内苏夫人压的动弹不得，虽是一家之主却偏偏做不了任何人的主，日子过的憋屈难捱，对外还得笑脸相迎，不敢露出丝毫怨怼，也是他的报应了。

    毕竟很多时候，让一个人憋屈无望的活着，可比让他死要痛快的多了。

    －－－－－－题外话－－－－－－

    ++

    苏丞相：老子好惨一男的

    苏夫人：呵呵

    云卿卿：呵呵

    顾先生：啧。（可惜没在现代，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