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你也没那么弱 文 / 知白

    虽然叛军攻城的时候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勇气，可这里是歌陵，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歌陵。
    如果这是一座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攻破的城池，那这里就不会被赋予那么多的意义。
    林叶甚至无需亲自去指挥守城的战斗，叛军也不可能带给歌陵多大的危机感。
    但为了让士兵们感觉到朝廷的信任，林叶还是每天都要到城墙上走一走，他不会干预指挥，甚至不会和将领们有过多接触，他似乎更愿意挑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担子，一边走一边和每一个大玉军人微笑着打招呼。
    一开始歌陵人并不认为林叶这皇子身份是真的，都想着也许只是太上圣君想夺回皇位的一个噱头。
    到现在，最起码城墙上的大玉军人们都觉得若大将军林叶真的是皇子的话那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而这一天，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
    在叛军围城两个月的时候，太上圣君的旨意就到了，全城开始张贴告示，宣布太上圣君立大将军林叶为太子这件大事。
    所以，林叶的姓氏也要回归到谢氏皇族。
    可是军中的将士们还是习惯了称呼林叶为大将军，而不是太子殿下。
    林叶自己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乎，他依然每天都会挑着个担子到城墙上去，和那些粗糙但勇武的汉子们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甚至还会和他们之中某个过分勇武的人比试一番。
    臻元宫，御书房。
    古秀今为太上圣君准备好了一碗万贵妃着人刚刚送来的银耳羹，因太上圣君喜吃甜食，尤其是喜欢这并不算难做也不算珍贵的银耳羹，所以万贵妃每天都会亲手为他熬制。
    “太子又去城墙上了？
    太上圣君一边小口喝着银耳羹一边问了一声。
    古秀今道：“一大早就去了，如以往一样，和将士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大概在天黑之前才会到奉办处，和宁大人他们要至少聊上一个时辰。”
    太上圣君问古秀今：“他看起来像不像是那种听话的孩子，非但听话还懂事，无需大人为他操心，他会把一切自己该做的事都做的很完美。”
    古秀今道：“殿下大概在很早之前就是这样的人了。”
    这话让太上圣君微微有些失神。
    把林叶送到云州的时候，那还是个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如今他在夸赞自己的孩子有多懂事有多优秀的时候，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骄傲感。
    倒也不是太上圣君在这种事上虚伪，而是他缺失。
    他没有那么骄傲也不是因为林叶不够好，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好。
    “从明天开始。”
    太上圣君看向古秀今说道：“记得提醒朕，每天他多早起床就多早吧朕侥幸，他什么时候去城墙上，朕就什么时候去城墙上。”
    古秀今吓了一跳。
    “可是圣人，大将军已是赋神境的绝世强者，圣人您的身子......”
    太上圣君道：“就是因为这个。”
    古秀今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心里剧痛之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出来。
    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没有亮呢，林叶拎着他自己亲手做的那条扁担往南城那边走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咳嗽。
    他回头：“越老越放肆？”
    太上圣君笑道：“不然呢？越小越放肆？”
    太上圣君一边活动着双臂一边走过来，伸手指了指林叶手里的扁担：“给朕试试，今日朕也要挑些食物到城墙上去。”
    林叶把扁担递过去，太上圣君一把接住然后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拿不动......
    所以太上圣君略微尴尬的看着林叶，林叶俯身把扁担捡起来：“还想放肆吗？”
    太上圣君回头看向古秀今：“给你两刻时间，给朕去做一条竹扁担来。”
    古秀今提醒道：“圣人，大部分挑夫用的扁担都是竹子的，到了城墙那边，可以借一根。”
    太上圣君回头瞪了古秀今一眼，古秀今那么聪明的人都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意了。
    太上圣君是真的需要让他去做一条扁担吗？太上圣君只是让他......暂时走开。
    古秀今一边走一边还想着，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变笨了的？
    要是放在以往，自己绝对不可能会如此愚钝，需要太上圣君提醒才反应过来，竟然退化到了这般地步？
    后来再想想，这大概也不能都怪他自己，要怪，也得怪辛言缺一份儿......
    辛先生和太上圣君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辛先生一般不会让他去猜测什么，大部分时候，直来直往。
    太上圣君和林叶肩并肩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他问：“老生常谈听不听？”
    林叶一边走一边问：“是讲道理的话？”
    太上圣君摇头：“煽个情。”
    林叶脚步一顿。
    他侧头看向太上圣君，而太上圣君似乎是正在做着什么准备。
    “算了吧。”
    林叶继续往前迈步，一边走一边看似无所谓的说道：“陛下这样的人也需要准备一下的煽情，要么就是需要鼓起劲儿要么就是很有劲儿。”
    太上圣君笑着骂了一声：“臭小子。”
    林叶也笑。
    “其实......大概也是想解释几句。”
    太上圣君加快脚步跟上林叶，似乎在以往之后别人配合他的步伐，而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配合别人，直到今天。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想死？”
    林叶一边走一边问。
    太上圣君心说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好，这颇为尴尬的话题被直接点出来就显得更加尴尬了些。
    “你知道，一个自尊心特别重的男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摆在最前边的事总会是不想麻烦别人。”
    林叶听到这句话后摇头：“很烂的一个开头。”
    太上圣君：“这已经是这几日来朕能想到的最好的开头了......之前想到的几个更烂，要不要听听？”
    林叶：“比这个还要烂的开头......听听也无妨。”
    太上圣君笑着说道：“第一个是......朕觉得唯有朕死了你才能变得更狠心。”
    林叶道：“确实很烂。”
    太上圣君道：“第二个是......朕觉得若是这么死了的话，大玉就会翻过去一篇进入新的一篇，然后......”
    话没说完就被林叶打断：“更烂。”
    太上圣君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那，若朕说，朕其实也不想死，可是又怕朕活着你连做皇帝都会不自在呢？”
    林叶的脚步再次停住，这次停的时间很长。
    “人心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结，朕有，你也有，朕的许多心结都已经解开了，可是朕就是你的心结。”
    林叶问他：“谁告诉你的？”
    太上圣君：“自省。”
    林叶道：“有句粗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太上圣君：“有多粗？”
    林叶：“婆婆曾经说过，岁数大的人其实并不会变得比年轻人更聪明，还会比年轻人更愚蠢，而且一旦愚蠢起来就变成了傻......”
    太上圣君：“好了，打住，朕还没到能接受别人骂朕那两个字的境界，尤其是你。”
    林叶笑了笑。
    “我在云州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人是老陈，一个只会做鸡丝面的年纪并不大的老人家。”
    “老陈其实一直都想多陪伴自己的孩子，也就是陈微微......可是老陈总是想着，自己一接近孩子就会引起孩子的厌恶，自己出现的次数越多孩子就会越难受，于是，他觉得不陪伴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方式。”
    太上圣君想了想，摇头：“傻......”
    后边的字没有说出口，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能接受别人骂自己那两个字了。
    尤其是林叶。
    “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其实有些时候是挺自以为是的。”
    林叶道：“不可取。”
    太上圣君点头：“记住了。”
    林叶道：“老生常谈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我希望你还是能多听听也多记记，自以为是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后要对别人好的时候最好要让别人知道。”
    太上圣君：“是啊，这次记住了。”
    林叶嗯了一声后继续迈步往前走：“煽个情听不听？”
    太上圣君：“听的，听的。”
    林叶道：“我虽然不算什么孝顺儿子，对你这位父亲......虽然还没有那么那么的，认可，但我会努力去适应一下，你也适应一下。”
    “好。”
    “别闲来没事就想着自己大概时日无多，所以这么一大早就起来想多陪陪我。”
    林叶回头看了太上圣君一眼，语气带着教训的说道：“我修行那么多年，且现在还未敢轻慢半分，就是为了一件事......我为之努力的事就必须因为我努力而能做到。”
    他抬起手往后抱着自己的后脑，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我努力而不能得的时候，那才是你觉得也许真的时日无多的时候。”
    太上圣君脚步停住。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臭小子，这么说你是想靠你的修行，来给你老子我延续寿元？”
    林叶道：“靠别人总是要记着人情，靠自己家里人那就不必了......”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这个情煽的不够好，毕竟之前也没打算和你说，更没打算那这件事来煽情......不过既然说了，你随便感动一下就好。”
    说到这林叶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把扁担放在一边忘记拿了。
    他回头看，太上圣君有些艰难的拖着那条沉重的扁担在后边跟着。
    “为什么把挑东西的扁担做的这么重？”
    “因为这不是扁担。”
    林叶一招手，扁担飞回来钻进他衣服里消失不见了，看到这一幕太上圣君猛的睁大眼睛：“哪里去了！”
    他快步走到林叶身后看了看......
    林叶：“......”
    “挑食物的事你就不必干了，你就在将士们面前可着劲儿的夸我，然后再和他们煽个情，就说当初把我养在外边有多不容易。”
    太上圣君点头：“这事干得！”
    林叶道：“中午在城墙上和将士们吃饭，干的了吗？”
    “干的了！”
    “饭菜粗糙，而且还得配合将士们说话，不能因为他们说话粗鄙你就不高兴，干的了吗？”
    “干的了！”
    “嗯......”
    林叶回头看向远处：“贵妃若是想，就一起来，若是将士们知道太上圣君和贵妃娘娘都来城墙上了，他们会更高兴些。”
    一直都小心翼翼在后边跟着的万贵妃立刻加快脚步：“来了来了。”
    林叶道：“先......叫姨行不行？”
    太上圣君和万贵妃俩人同时迅速点头且连续迅速点头：“行的行的行的。”
    林叶道：“能拖着我的流沙列阵刀走......也没有那么弱嘛。”
    太上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