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章恍如隔世 文 / 知白

    三月初。
    一份从临海郡送来的名单呈递到了太上圣君手里，太上圣君并没有看而是直接交给了林叶。
    这份名单是从临海郡谢家得来的，毕竟在叛军围困都城长达数月的时间之内，不少人都觉得，可能天下真的要变了。
    毫不夸张的说，林叶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给临海郡谢家送去投名状。
    有主动给钱的，有主动给物的，还有主动给人的，甚至还有人直接献上龙袍。
    既然有人来送礼，那礼单自然少不了，礼单就是他们的投名状，现在成了催命符。
    林叶把这份名单交给了宁未末，宁未末又交给了须弥翩若。
    毕竟这个事谁办都不可能比须弥翩若办的好，而林叶既然把名单给了宁未末那自然就是希望交到须弥翩若手上。
    至于林叶为什么不直接给须弥翩若，这其中就有帝王心术。
    交给奉办处来办，和太子殿下亲自交代下来要办，是两个概念。
    也可以将这称之为虚伪，可虚伪有些时候又是必然的事。
    大玉说起来可真大，可实际上现在这满朝文武就算还都是纯粹些的官员。
    可真要是攀关系，谁和谁都能攀上一些。
    那些往临海郡送投名状的人，真要是细究起来那不知道有几人会被牵连。
    杀不杀头的放在一边，最起码这官是别想再做了。
    林叶把这份名单交给奉办处，是让奉办处酌情办理。
    如果林叶亲自督办，怕是有不少人得哭。
    叛逆的大罪要株连多少人？
    如今歌陵城里这些官员真要是被株连进去，也算是冤枉了些。
    须弥翩若拿到这份名单的时候，发现上边已经被林叶用朱笔圈出来一些。
    如今林叶以太子身份处理朝政，朱笔圈出来的那还能怎么办。
    就是诛九族。
    这些被朱笔圈出来的要诛九族的人，可能还是会多多少少牵连到一些无辜的人。
    可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也不可能真的就心慈手软，林叶向来都不是做事留后患的人。
    太子监国的第一年春天，大理寺卿须弥翩若为钦差督办谋逆大案。
    到七月，肃城谢家那边被砍头的已经超过六千人。
    到九月，姚家和陈家以及有牵连的全都被斩首示众。
    又一次到了腊月的时候，报上来的数字已经到了近四万人。
    已经在外边办案将近十个月的须弥大人还没有回京，是因为匪首石先锋和他辅佐的那位小皇帝还在逃。
    是的，朝廷发的邸报是这么说的。
    石先锋和那个倒霉的小皇帝那天就都死了，一个被乱刀分尸，一个被乱箭射死，反正都是死。
    尸体就地处置，须弥翩若当时就下令，这件事不许任何人外传，对外宣称被诛杀的只是一些从犯。
    须弥翩若之所以这样处置，原因只有一个......
    他在那时候就确定这个案子必然会交给他来办，而太子殿下要办当然就一定会办的彻底。
    哪怕太子殿下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可该死的人当然是多多益善。
    这么说起来的话林叶的心可是真的阴狠，但还是那句话......正确。
    匪首石先锋和那个伪皇帝一时没有落网，须弥翩若这个奉旨查案的钦差就一时不会收手。
    至于什么时候收手，自然是等着太子殿下的命令。
    太上圣君曾经说过，这样一场叛乱如果被株连进来的人不够多，那大玉未来就还有隐患，毕竟报仇这种事总是显得那么正义。
    所以，须弥翩若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要在外边飘多久。
    现在大玉没有外患，那就趁着这个时机把内忧彻底解决掉，疼是肯定要疼的，死人怎么会不疼？
    不管是各地的官府机构，还是商业，都会收到极大的影响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是肃城谢家那么大的产业，会导致多少人丢了饭碗？
    说到肃城谢家的发家之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窍门......就是，扯虎皮拉大旗。
    肃城谢家的人经商历来都会有意无意的透漏，他们经营的可是皇商，这事他们当然不敢明着说，但他们会用很高明的话术来让人往那个方面猜测。
    他们能吓唬的住小人物，又肯给大人物送钱，久而久之，生意做的何止是风生水起。
    之前谢彼桉等人在一个小小的县城相聚议事的时候，那莫名其妙被杀的县丞看起来是一件小事，可实际上，也足以反应出谢家的生意牵连有多广。
    到了第二年的夏初，须弥翩若派人送回歌陵的一份奏折到了林叶手中。
    林叶看完之后，把这份奏折递给了宁未末。
    宁未末看完之后都忍不住惊讶起来，他盯着奏折上那长长的一串数字出神了好一会儿。
    “不说陈家和姚家等叛逆，只说肃城谢家清点上来的赃银就够大军北伐娄樊的军资了。”
    宁未末看向林叶说道：“知道肃城谢家生意做的大，但确实想不到竟然做的这么大。”
    林叶道：“这笔银子就先别用作军资了，奉办处拟一个条陈出来，连年征战，再加上天灾，许多地方百姓们还没能恢复生活，谢家的银子发下去，务必要保证落在百姓们手里。”
    宁未末盯着那么长的一串数字愣了好一会神，然后才试探着问道：“都发下去？”
    林叶道：“都发，这笔钱分成两部分，至少一半要用于直接分发给受灾百姓，另一半用于恢复各行各业的生产，包括辛先生之前提过的乡学。”
    宁未末心中一震。
    林叶道：“在受灾的地方先办，让孩子们能读书，大人们才有心思去干实事，这次叛乱涉及到的，多数都是富庶之地，要恢复，这些地方都要排在前边。”
    宁未末微微俯身：“臣回去之后就和诸位辅臣仔细商量，还要派人到地方上去了解，所以这件事，快了说也得两年。”
    “一年吧。”
    林叶道：“不必办的那么细致，等两年再办，百姓们就不会念着好了，恢复民心民意，等不得。”
    宁未末想了想，真难，可还是点头道：“那就争取一年之内把银子都发下去，争取在两年之内该恢复的都恢复起来。”
    林叶道：“从姚家陈家等叛逆家中查抄所得，也不要入库了，清点之后，按照人头分发给平叛的将士，阵亡的......多发些。”
    宁未末叹道：“可朝廷，也缺钱。”
    林叶道：“朝廷开支用度可以勒勒裤腰带，百姓们的裤腰带勒不得。”
    宁未末只好又点了点头：“行，按照殿下的吩咐，臣回去之后就尽快安排好。”
    林叶又道：“也不能太大手大脚，算算如果各方面开支都够了，那就把剩下的银子入库，毕竟须弥大人还没完事呢。”
    宁未末心说自己算是赶上了。
    连年内乱的大玉，本该在财政上捉襟见肘，可还真没准，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好。
    须弥大人还没完事呢。
    如今已经牵连几万人，那可是几万人，至少几千个家庭，其中大户都可能有上千了，纵然没有也要有八百。
    靠杀头抄家弄回来的银子，除去花销之外再把国库充一充......
    大玉立国两百年，朝廷靠这个发家致富应该是头一回。
    “得让百姓们知道，朝廷抄了那么多家，银子不是又被另一群人贪了，是分给百姓了。”
    林叶道：“至于军费......”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没有马上给出想法。
    毕竟，须弥大人还没完事呢。
    “还有一件事，办完了军费大概也会筹出来一些。”
    林叶看向宁未末道：“我准备找个合适的人，带兵督办上阳宫北迁的事，各地上阳宫都刮一刮，银子还是能刮出来一些的。”
    宁未末在心里感慨了一声......真狠啊。
    上阳宫的弟子们还活着的，都要北迁歌陵，能留下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留下的，将会被分派到几个比较大的分座之中，其他各州郡之内的分座，绝大部分都要取缔。
    “上阳宫在各地的分座，大部分都在位置很好的地方。”
    林叶说到这的时候把宁未末吓了一跳，他以为太子殿下要把这些分座都给卖了。
    “就用作各地办学。”
    林叶道：“还有就是......”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
    宁未末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知道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话可能更为重要。
    “从各地上阳宫分座收上来的所有典籍书册，一律送到歌陵来，不准，不准有一册带到冬泊去。”
    宁未末这次心口是真的紧了一下。
    太上圣君想把上阳宫迁到冬泊去，说白了就是要做到政-教-分离，把上阳宫对朝权的影响，一下子降到最低。
    而林叶此举，是想让上阳宫......逐渐断开武学传承。
    在这一刻，宁未末看着林叶的时候，心里的惧意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片刻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后心都有些发凉。
    “等集中到歌陵之后，适合的就安排队伍护送到仙唐，不适合的......留在歌陵最好。”
    林叶回头看向宁未末道：“合适的，还是不合适的，我会亲自过目，也会挑一批人帮忙。”
    宁未末俯身：“臣，谨记。”
    林叶道：“今日的最后一件事。”
    宁未末坐直了身子道：“请殿下吩咐。”
    林叶道：“你回去之后，不但要和奉办处的人仔细商量一下，也要把兵部的人请过来一起商量，关于......改善兵制。”
    “以前朝廷的军队兵源，皆来自军户，我想着从明年开始，改为募兵制......军户，世代兵源，这事该变变了。”
    他看向宁未末道：“怯莽军就是这么来的，从怯莽军这些年征战来看，他们比从军户取兵源，更有用，更有效。”
    宁未末微微俯身：“臣，都记住了。”
    林叶道：“这两年事情会多的忙不过来，宁公要辛苦了。”
    宁未末连忙起身道：“臣，不敢言辛苦，这些事，都是臣和奉办处臣工的分内事。”
    林叶道：“宁公与我就不要客气了，这些事都办完了还有一件更大的事等着你和奉办处办好。”
    宁未末没问是什么事，因为他猜到了是什么事。
    取仕！
    朝廷取仕，从很早以前就说要办科举，可实际上，还是各大家族把持，也就是所谓的举荐制，这个事以前太上圣君就说过。
    如今，接着平叛的事，也确实该到好好商量一下朝廷取仕的大事了。
    宁未末看着这位年轻贵胄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怔怔出神。
    好像，一下子就不太认识林叶了。
    在云州的时候，那个少年留在他心中的影子已经淡的快要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