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知道弟弟聪明，但看到他这么早慧，还是忍不住惊喜。
她故意忍着笑意，认真地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谢贞将两只小胳膊放在身后，学着赫连珏的模样，试图来个负手而立。
只是，他的小胳膊太短，强行背着手，只会透着可爱，并没有那种上位者的威严。
赫连珏＆谢元：……好可爱的小肥仔！
想笑！
但，不能！
必须忍着！
小家伙脸皮薄，不识逗，万一被他们夫妻弄得恼羞成怒了，可就不好了。
“表面上看，阿姊此举是为了世家——”
谢贞的动作、神态效仿赫连珏，而他说话的那种节奏感、条理性，则是十足十的复制了谢元。
他，不愧是赫连珏和谢元共同抚养的第一个孩子，身上都是两人的影子！
“氏族志就是记录各大世家谱系的书。”
谢元点点头，小家伙说得没错。
表面上看，朝廷修订《氏族志》是重视世家的一种表现。
只可惜，看问题不能看表面。
氏族志不只是诸世家的“档案”，还给各个著姓评定了等级。
比如陈郡谢氏，就是一等世家。
一等世家之下还有二等、三等。
世家之间，等级的划分，也彰显着地位的高低。
一等世家是看不上末等世家的。
而末等世家，也渴望能够更进一步。
世家的门槛很高，家族史起码超过三百年。
家里接连三代出过九卿、三公之类的朝廷重臣。
不过，最近一两百年，天下四分五裂，战乱频繁，朝代更迭也如同儿戏一般。
许多大家族因为战火、天灾、人祸等等原因而没落。
也有一些后起的寒门庶族，开始进入到权力中心。
比如北朝，就有些北地的世家。
他们自诩世家望族，但并没有登记在《氏族志》上。
至少对于南朝的世家来说，北地的许多世家都是土鳖。
先帝统一了南北，大周朝成为大一统的政权。
如果先帝没有得意忘形，没有自以为是地搞出了汤泉宫变，他应该重新修订氏族志的。
“其实，先帝也曾想过重修氏族志！但，他不愿跟世家妥协！”
谢元第一次向赫连珏建议修订《氏族志》的时候，赫连珏就曾经这般说过。
先帝的意思，要把赫连皇族也加入到氏族志中。
因为按照世家的评判标准，赫连氏也传承了一百多年，还除了四代帝王。
这，可比三公九卿牛气多了。
但，先帝刚刚在朝堂上露出了口风，就遭到了众世家的“反对”。
当然，先帝没有直接说修订氏族志，并把赫连氏列为世家。
他试探性地提出，想要把赫连氏改为“元氏”。
赫连是鲜卑姓氏，北朝有过好几个鲜卑族建立的国家。
这些国家的皇帝，都曾经推行过汉化。
赫连氏曾经改过一次姓。
但，几十年前，又有旧勋贵搞复辟，又把姓氏改了回去。
先帝一统天下，想要更好地治理江山，就要进行更深一步的策略。
赫连祖上是战俘，后来靠战功获得了权力。
几代人都跟鲜卑联姻，还成了皇帝，但追根溯源的话，他们其实是汉人。
只是原本的姓氏早就不可考，先帝便觉得可以改姓氏为“元”。
元者，首也。
表明他们家乃是大周朝第一姓氏！
结果呢，先帝这番话刚一说出口，不说南朝的世家们了，就是北朝的各大家族都在反对。
先帝知道，诸世家就是怕他改了“元姓”，再把元氏列为第一。
世家们尊贵惯了，他们如何能够容忍赫连氏（元氏）这样出身不明的寒门土鳖，居于他们的姓氏之上？
当然，依着先帝统一南北的功绩与威望，他强行把自家塞进世家的行列，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需要向世家妥协，承认世家的垄断地位！
“先帝怎么可能答应？”
“他削弱世家还来不及，又岂会纵容他们继续垄断？”
赫连珏提到这一段从太皇太后以及几个老太监口中听到的过往，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他觉得先帝太任性了。
或者说，先帝真的“飘”了。
太过急于求成，太过唯吾独尊。
治大国如烹小鲜！
事缓则圆！
另外，除了先帝的急躁外，贾易出现的时机也很好。
先帝厌恶世家，恰巧就有这么一个仇视世家的“斗士”跳了出来。
先帝索性就把贾易捧上高位，让他去进（恶）攻（心）世家。
再往后，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先帝翻车，直接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现在，换赫连珏来做皇帝，他依然要削弱世家。
但他不会像先帝那般“任性”。
谢元提出了修订《氏族志》，正巧跟赫连珏的想法不谋而合。
“丢出一个骨头，让他们自己斗！”
世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别看他们对抗朝廷、对抗皇权的时候，仿佛拧成了一股绳。
当事情关乎他们各自家族的利益时，曾经的“同盟”会立刻表演一个狗咬狗！
什么礼仪？
什么风度？
自家若是被降级，甚至是被挤出世家的行列，不只是自己没了前程，还会殃及族人、祸及子孙！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利益，而是整个家族的根基！
轻易动不得！
但，世家的名额就这么多，有想要进来的，就有被赶出去的。
到底谁上谁下？
必定要经历较量与争斗。
这个过程，肯定会有家族落败。
都不用赫连珏亲自动手，就能分化、削弱一部分的世家。
赫连珏和谢元要做的，就是等他们内斗完了，清除一部分世家出去，再掺一些寒门进去。
一次不够，还可以来第二次！
直至彻底打破世家的特权地位。
“阿姊要做的，就是利用《氏族志》，诱使众世家斗起来……”
谢贞小小的人儿，还在抬头挺胸、侃侃而谈。
他的声音还带着奶音，但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聪慧与成熟。
看到这样的谢贞，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儿，谢元忽然有些不忍——
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谢家不只是我的，也是阿贞的啊！